天河上来往的无非是无趣无情的仙人,他们只消挥挥手就决断了人的生死。
邻近有片安静的园子,天庭的神仙管它叫星园,是人界亡魂归处,那些良善之辈,但无功过者皆在此化作一颗颗星星,照耀夜晚摸不清前路的世人。他们也时发议论,大多子女父兄,听多了痴男怨女,才子佳人,怪石对人界失了好多兴味,只觉得一个个都像脸谱人物,来了去去了又来,重复的故事,重复的朝代,每个人的命运好像真的是司命编不出话本子时候绝望地抓了手边的册子改了人名又抄了一遍的样子。无聊的神仙,无聊的人间。
怪石不关心情爱,它觉得爱情这东西最是虚伪,人们为那一瞬间的情感舍弃一生,葬送一生,十分不值,要是有天能化形,它必要成为男子,拼杀战场,建功立业。国家大事才是它爱听的。最近听说刚飞上来的那群星星议论,说是人界新主,说其如何如何龙章凤姿,如何宅心仁厚,如何足智多谋,一道阴兵符令,莫不归降,即位之后,如何使万物得法,民众安居乐业,轻徭薄赋,一时间人心所向。
怪石想,这人能令天下百姓过好日子,也善用兵将,人心齐,军力强,加上这几年风调雨顺,这个国家出了个英主。英主必然宵衣旰食,万分辛苦。
天河多雾,这一日,从霞光起的一刻,大雾就遮天蔽日地拢过来,杖内不可视物。星星堆中闪耀片刻,怪石想,来了个没心眼的魂魄。耀眼的星星语带哽咽,提及下界共主的嫡子。
没想到,才过不久,下界就并成一国了,许是治理的好,许是受百姓爱戴,许是国力强盛,许是其他各国都不敢和阴兵符令较量。英主干得好,要我下界去,手握阴兵符令,谁敢不从!
怪石从天下霸主的美梦中醒过来,隔壁的星星哭声实在烦人。但是听起来,这英主爱其子民,不爱其子。
大昭国君贤明,待民如子,待子,如草芥。听闻嫡子乃公子愿,常年居于深宫,不知美丑,左右侍奉唯二三老宫人,衣食用度勉强达皇子标准,但宫里人惯会看眼色,怀奚宫冬日最为难熬,炭火寝被还有冬衣、狐裘都是先可着皇上眼前的红人先用,于是嫡子反倒要什么缺什么。宫内炭火永远用不上银丝炭,被寝早先晒过了还能勉强度冬,新的缎面被子早给皇后皇子要去了,要么便是给了诰命夫人世子郡主等人当做赏赐。狐裘也是奢侈之物,公子愿只有一件狐裘,自懂事起,就存在了。据侍候的老嬷嬷说,当时小公子刚抱回来,日夜哭泣不停,君上只能陪伴身侧,那时是冬日,身上的一件银灰狐裘就常放在小公子身边,说来也奇怪,抱着狐裘,小公子就不那么闹腾爱哭了。所幸这是君上的物件,质量上乘,耐造,这么多年过去,依旧如新,素净的内缎面上凉丝丝的温度,一如那夜大雪,先是下了大雨来着,府里的老嬷嬷揽着君上用狐裘包着的小公子,连哄带摇好容易止住的哭声。
宫里头还有一位皇子,是现皇后所出,身份尊贵,是顶顶的天之骄子,皇后倒也不惹是非,母仪天下,想为为皇上选妾纳妃,开枝散叶。可宫里头这些年,一个娘娘夫人也没添上,仅有皇子二人。王公大臣表明上不说,但是心里都差不多笃定了,二皇子未来必定继承大统,嫡子算什么,没有背景的嫡子就像拿着一块红烙铁,自己不舒服,别人看着也不舒服。
公子邈是众望所归。生的俊美无俦,中秋夜宴时,一袭华美紫锦袍,头冠明珠,比天边的月亮都耀眼夺目。公子邈不仅生了张好皮相,更是年少早慧,胆识过人,太傅见了他,素来紧紧抿着的唇都舒展开,和蔼地问其诗文策论。六岁诵诗书,九岁作策论,十二岁伴驾秋闱,斩获颇丰。十二岁的公子邈,已经是储君模样了。
君上爱之,每出行,常唤其左右。
适逢冬,齐明三十四年,天降大雪,众人以为异。大雪成灾,君上亲临,以慰民心。
爱民如子的是大昭的国君,端方圣明,不是公子愿的父王,冷漠疏离。怀奚殿长年如荒宫弃苑,枝草蔓生,无人打理。屋内的病弱公子一声轻过一声的咳嗽压断了苑内松树上撑久了厚雪的枝条。皇恩浩荡如瑞雪,只可惜病体残躯,受不住这齐天洪福。
冬,大雪,齐明三十四年十二月七日。
公子愿立于廊下,染风寒,病重,连日高烧,梦中呓语,呢喃间吐出二字,奚山。母妃不知何人,想来是乡野村妇,居于奚山,父王曾绘一幅山水图,漫山遍野的红花绿草,只生橘子的树,河边的石头,苍老的大树,还有紧闭大门的石屋。
君上未曾探访,就是太医院的一把手都日日往返怀奚殿,君上也未曾来此。公子愿只在一次夜晚朦胧间望见父王背影,清瘦,立于床前,窗子开了小缝,海棠的香一点点渗进来。怀奚殿有皇宫中最香最好的海棠,父王是来赏花的吗?
过了几日,公子愿病竟渐渐好了。不过,地位倒是越来越低了,君上仿佛没这个儿子一般,神色如常,料理国事。
再有什么娱乐活动,那就是赏画,据君上身边的公公说,君上每每深夜,都呆在平吉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