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陈设一如白梅客在时的样子,白璇的东西实在太少,回京匆忙,也全然没有来得及置办。
白璇为白梅客倒了杯水,笑道:“这里没什么好茶,那些杂茶夜间喝了恐会难以入眠,长姐别嫌弃。”
白梅客这才注意到白璇衣领濡湿,头发也皆披散着,像是正在沐浴更衣的模样。
这不是一个适合见面的时机,白梅客深刻意识到这一点,甚至她还是空手来的。
“无妨的,我喝什么都好。”她有些局促地接过白璇递来的茶杯。
在这里住了五年,白梅客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客人。
白璇给自己也倒了杯水,面对面坐下。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白梅客低着头,其实她很想仔细看看璇儿如今的模样,但她能感觉到对面人一直望着她,直勾勾的,没有一点遮掩,将她从上打量倒下,不知怎的,白梅客就不敢抬头了。
这样的氛围和重逢,与白梅客无数次的幻想完全不匹配。
在她想象中,找到璇儿是赎罪过程中很重要的一环,不说她就自此无罪自由,但好歹死后能少受些刑罚。
但现在,比起欢欣,惶恐好像更多一点。
罪魁祸首在被害者之前好像不自觉就会将腰杆弯下去。
“是我对不住你。”
“长姐这些年瘦了。”
两人同时开口,白梅客一怔,抬起头来,便正正对上白璇的眼。
白璇的模样要更像贺书些,眉眼圆润,比起白梅客的锐气,要更讨长辈喜欢,小时候家中来人见到她们姐妹,总是白璇拿到的糕点会更多些。
虽然白璇总会在人走后将糕点悉数送给白梅客。
而五年未见,这双眼一如当年明亮沁润,看向她时没有一点白梅客以为的怨恨厌弃,带着对长姐全然的信任和欢喜,好像她们没有经历五年的分别。
好像……她不是做错事的人。
脑子“嗡”的一声,白梅客眼眶一酸,好像有什么粘稠的东西慢慢攀附上她的脖颈,让她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但比起在夏华宫时的窒息,这一次像是有什么东西钻入了她的心脏,又不安于呆在那里,拼命往外挣扎,使满心都变得酸胀起来。
眼前渐渐不知被什么蒙上变得模糊,白梅客隐约看到对面的璇儿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有些慌乱地抬起手来。
“别哭……别哭。”白璇喃喃道。
太丢人了,在妹妹面前,怎么能这么丢人。
可越想忍住,眼泪却越不值钱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甚至泪水泛滥到白梅客都觉得奇怪。
她其实没有很伤心,真的。
心里的情绪少到可怜,这些泪水更像是从她身体里面蓄存许久,只等待这一个机会便迫不及待地涌出,越哭越觉得浑身干涸。
好不容易眼泪少了点,白梅客第一反应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杯里的水已经凉透,沿着食道灌下去一点感觉都没有,像是往干裂的土地上下了一点点雨,很快就冒着烟无影无踪。
才喝完,手中水杯便又被续上,白璇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边,正定定望着她。
见白梅客喝完了第二杯水,她才轻声开口:“长姐见到我不开心吗?”
“当然不是。”白梅客立刻反驳,“我哭是因为……”
“因为见到我太欢喜了。”白璇接话,看着白梅客微微笑道,“我见到长姐也很高兴。”
脸上被泪痕绷紧,白梅客理智回笼,终于问出了个曾经在想象中出现过的问题:“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会在林中与我走失?”
当年的事白梅客连一点细节都记不起来,仿若有人为了瞒住她而将整个过程全然掩盖,而日复一日的回忆中,白梅客只能自己补全每一个或真或假的细节。
再在一夜夜的梦中去梦到那些细节,反复加深,反复烙印。
而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去面见当年的真相,虽这样说并不体面,但她的确心存以此给自己判个无罪的念头。
白璇微微垂了垂眼,闻言唇角渐渐浮现一抹浅淡的笑,还来不及白梅客去揣测这抹笑的含义,就听白璇道:“长姐……我不想回忆这些。”
几近哀求的语气,白梅客一个激灵,几乎是下意识就低头道歉:“我的错,我的错,不问了,不问了。”
白璇轻轻摇了摇头,十分体贴道:“没关系,长姐关心我,我心里很欢喜。”
这样说越发显得白梅客方才存的那些心思见不得人起来,愧疚几乎如潮水一般将要将她淹没。
急着想说个什么将话题掀过,白梅客又怕自己说了什么不恰当又伤到白璇,倒是白璇先调整好,坐直身子笑道:
“不说这些伤怀的话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重要的是我现在终于与你再度相见,一切都好起来了。”
她牵起白梅客的手,明明年纪那么小,手上的茧子却那么厚,白梅客触着,又是一阵伤怀。
白璇好奇道:“我听人说,长姐,你如今已嫁做人妇,那姐夫呢?今日是他陪着你一起来的吗?”
白梅客心一凛,方才见了璇儿,一时之间脑子里便什么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