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淮坦然道:“都过去了,如今我也只是偶尔想起时才会有零星半点的失落。”
苏芽不信。
沉淮挑眉道:“何须骗你?那时我早已学会平心静气,单只想着两位老人家待我确实不错,若非有他们相护,我失忆那几年也不可能安稳地长大。对他们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便以大局做取舍,其余都是可以妥协的。这也不算过错。”
什么大局?
不过是沉淮一个,抵不过那一家人的分量罢了!
苏芽既心疼少年沉淮的懂事,又心疼成年沉淮的无欲无求,若不是曾经拼了命地自我开解,在白山黑水里孤独跋涉过,他怎会这样平心静气地回望?
太懂事的孩子,总被忽略。
她满腔恼怒无处发泄,便狠狠地托着自己的脸,从手掌缝里挤出抱怨:“又不是他们妥协,最后都是你妥协,委屈全让你受了!”
托脸的手太用力,将粉嫩的腮肉挤得堆在眼下,沉淮看着有趣,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果然是意料之中的滑腻,再戳,被苏芽一巴掌拍掉:“你老戳我做什么?”
沉淮笑着收回手,问:“你是不是在想,我在家中如此不受重视,为什么当初还要将你托付给他们?”
苏芽是真的没想到这事儿,但是他若愿意说,她也是想听的:“为什么?”
“因为没有选择,”沉淮认真道:“我若死在淮安,你定是有麻烦的,只有托付给祖父母才能护你。我一死,他们心中定然对我有愧疚,既然你是我最后的托付,他们当无不尽心。”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况且,就算我奢望了,他们待你不够尽心,也无妨的,你有我留下的财产护身,又有高峻徐远相助,顶多一年半载便能度过淮安诸事的波及,那时还不是海阔天空,尽随你意?”
嗯,甚好,这厮虑事周到,甚是妥帖!
苏芽更生气了。
“你就没有想过,”她故意问道:“若真是那样,你那些钱财和费心筹谋,最终都只是成全了我。那时我又有钱,又有自由,很快就会有自己的新生活,嫁人生子,与你有何牵扯?”
“自是想过的。”沉淮笑着起身,摘了一朵开得正好的桃花儿,插到苏芽的发髻上,眼含笑意地左右看过,“人死如清风过,那时我死都死了,虽则羡慕妒忌,却也管不得,便当自己是这一枝桃花罢,装点过你就好了。”
苏芽懂了。
她如今是真的懂了:沉淮这个人,照顾人有瘾。
什么桀骜不驯?他分明是世间最最温柔善良的人。
那些被隐匿在时间的痛楚,竟只凝成了他对家和爱的执着。
这样好的人,却不被温柔以待,真是让人好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