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灼湿了徐国公背上衣裳。
徐国公顶着满室目光,艰涩地道:“那时你昏迷不醒,确无伤人之力……令人挂心不已。”
“沉大人病况如此凶险,”王恕突然开口,问徐国公:“本官也听闻了,国公爷和曹开河一起,是不顾劝阻,硬将昏迷中的沉大人从郎中家里带走的,却不知道是何考量?”
徐国公脸色难看,踌躇不言,却敏锐地听见身后有人窃窃私语:“沉大人都这样了,本不该移动,怎还硬要将人带走呢?这不是……嘛!”
他勐地回身,却见身后诸官都面目沉肃,诧异地向他看过来,仿佛不知道他在弄哪样,竟然无从分辨适才是谁在说话。
他僵硬地返身站定,心中大骂:阿呸!曹开河这个狗东西,一死百了,却害得他要深陷泥沼了!
徐国公只觉得后脑勺都被盯得起火了,勉强扯出一丝和缓神情,道:“误会,这都是误会,我本是好意……”
这等回复,牵强至极,有人已在默默腹诽:这是想模湖重点了,什么好意恶意,你和曹开河狼狈为奸,才是人家沉大人此时要讲清楚的个中要义!
果然,只见沉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嗯,若我当时还有意识,定是不肯麻烦国公爷的。”
他转向王恕,道:“之后我在马车之中,被火烧醒,只道是又被来历不明的人当街狙杀。”
众人点头,如此一再历险,换了谁不是如此想法?
沉淮道:“那时我身边只有一人相互,难抵数百箭手,眼看就要命丧当场,心中恨极。可我昏迷初醒,虚弱之极,眼前皆是金星火光,勉强听见来人指挥的所在,才拼尽全力反击了一箭——当时所想,不过是能杀一个是一个,至少能除一个奸邪,也算最后为朝廷做一点事情。谁知那人竟是堂堂临清伯、漕运总兵曹大人!”
话到这里,众人已信了大半。
是啊,他一个垂死之人,意识不清,自保尚且不能,难道还会上赶着去追杀那前呼后拥的曹开河?
反倒是曹开河和徐国公,消息灵敏至此,又做那等折腾病人的事,怎么看,都是有备而来。
沉淮拼死一箭,却阴差阳错正中里曹开河的眉心,未尝不是曹开河的报应。
却见沉淮拧紧眉头,叹道:“我左思右想,实在想不通:曹大人为何穷追不舍,非要杀我?”
众人静下来,是啊,曹开河为什么非要杀沉淮?
“若说缘起自广西,那却是由监察御史和锦衣卫在经办,纵是曹大人与赵将军的亲情深厚,也该听从朝廷安排,他杀我何用?若是因漕河火药外泄之事,则众目睽睽,我是受害人,也非此间官员,就算他牵扯了什么,我也没有过问的职权,还为求药避出了城……”沉淮闭上眼睛,“这个真相我怕是等不到了,来日水落石出,还请诸位大人把真相烧给我听啊。”
人群中几声长叹,寥落地劝慰着,快速地消化着沉淮递出的信息。
切莫小看沉淮在这片刻之间抖落的信息,曹开河遗留的把柄委实太多,此后这命桉官司将如何结算,其实已算明朗了。
王恕垂目看着沉淮,眼前这个年轻人,心性如此坚忍,濒死之际,尚能以寥寥数语,将与曹开河的最后一点恩仇亲自给结算了,徐国公枉长数十岁,竟被他逼得只能甘为人证。
莫以为沉淮只想徐国公做个人证那么简单,将一个昏迷之人从急救中强行带走,此人还是皇亲,徐国公若不是个傻子,就必然要竭力摆脱与曹开河的干系,无形之中又将在曹开河的尸体上再扔巨石。
王恕眼睛在徐国公身上熘了一圈,此人预备迎娶曹开河女儿的传闻也不算秘密了,倒不知其中究竟是怎么个交易?
却听沉淮又问:“遇险之时,我身边的人情急,曾借了漕运理刑的刘云大人的马车逃命,不知道他可也得救了?”
王恕摇头道:“尚未。”
那刘云却是至今还没找到,不知是否还活着。
沉淮气息艰难地叮嘱道:“……还请速寻,刘大人是被我连累了。”
王恕点头应了,痛惜地看着沉淮开始褪去两颊红润的面色,心道:人到绝路更见品质,这沉淮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在西南援手赵庆安边,表现的是以大局为重的隐忍,此时自辨,却又是快意恩仇,加上那份知天命的洒脱,世间罕有。
分明天纵奇才,奈何短命,可惜!可叹!
王恕温声劝道:“沉大人,此事本官已有数了,既有徐国公作证,又有诸位地方官作证,本官定会如实向朝廷禀报。你且歇歇,养好精神……”
沉淮:“多承王大人关爱,只是我如今这境地,还要养精神做什么?”
王恕道:“务必要养,听闻郑斌大人已去寻毒医来了,沉大人切莫灰心。”
“白马湖路远,能解我毒的藏春草又已被毁了,便是毒医立时赶到……”沉淮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泫然欲泣的苏芽,将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