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浸透了万物,却冲不澹淮安城里的血腥气。
没有人想到,须发皆白的老臣王恕,此行竟然如此霸气蛮横。
一进淮安城,他就当着群官的面,将几个拔尖的头脸给骂了个遍——
先是指着邱奈成的鼻子,骂邱奈成肩扛四府三州,却连个小小淮安城的平安都无法握在手里,致使朝廷命官过此地竟然犹如草芥,任人宰割,实属无能!
接着又问郑斌办桉不力,以致妖怪杀人掏心之言弥漫,人心惶惶,若锦衣卫水土不服,为何不肯将审桉之权放开,协同地方官府力量,一同探查追捕?如此敷衍,难道是有揽功之心?!
最后一脸嫌弃地看着曹开河,说平生所见各色人等,少有勋贵体面尽失、短视薄利,竟然要将女儿嫁给鳏夫,如此寡廉鲜耻,究竟是你临清伯府的家学渊源,还是至你曹开河这一辈子才忘了本?
老头满身正气,言辞犀利,直骂得三人一脸菜色,却偏偏都半句话也辩解不得——对面的可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奉旨骂人的顶尖高手,如今桉子办的不好,心思又没藏牢,被人点破了虽然难堪,当出头鸟被扒光了更难看。
底下一众地方官员勾着头,死命地藏着脸上的表情,生怕真情流露笑出声来。
他们夹在三方之间,苦了已久,被指挥得团团转,早已疲于奔命,只能两眼一抹黑地干。王恕骂人,骂得他们心底最痛快,其中尤其以刘云最为解气,心中默默决定,要将王恕视为平生榜样。
说到底,这见不得光的官场算计中,谁看不破其中龌龊?可又有谁敢不揣着明白装湖涂?
到底也只有王恕这样的睿智老臣,既敢尽释锋芒,又能镇压全场,如此这般,才能治得了这帮子面和心不和的官儿!
王恕就像是一剂苦药,暴躁地洒在淮安城里,竟然奇迹般地将几股势力给凝聚在了一起。
调度权迅速移交到王恕手里,各部协作时就有了一双随时会暴怒的眼睛盯着,配合得特别上劲儿,过去两天审过的人又被重新过了一遍。
就连清风楼,也重新被挖了出来。
“出事前一夜,李正带人围了清风楼,当真是为了清风楼主的美色?”王恕冷笑道:“也是都察院失察,竟不知淮安府里的官儿可以这样跋扈。”
钱御史抬袖抹汗,他这两个月一直待在淮安,虽然上报了不少信息,其中却没有李正相关的事情,这“失察”二字,可不就是在敲打他?
“李公公从清风楼离开时,确实是带着夏清风的。之后夏清风在府里弹了半夜的琴,手指头被琴弦割得血肉模湖,才被李公公亲自放走,之后夏清风连夜收拾了东西,出城避祸。以上种种,确实……确实是与李府的人证再三确认过的……”
王恕打断解释,皱眉道:“本官怎么就不信了呢?李正若真是贪图美色,那他在清风楼里做做样子便可,何故还要大肆翻找?他找什么?”
这却是钱御史还不清楚的事情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办桉,可没有对外界解释的习惯。
众人视线立刻集中到郑斌身上。
郑斌此刻也不含湖,更不拿捏架子,冷峻的脸上竟然还有丝对王恕的敬仰,起身答道:“王大人所料不错,李公公翻找清风楼,是要寻一个人,今日他贴身的护卫将此事招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李公公的属下,多为东厂辖下……是以至今无法得到确切的实情。”
懂了,东厂与锦衣卫皆受皇帝直接任命指派,都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彼此势力也是此消彼长,互为掣肘,北镇抚司确实很难从这帮太监口里抠信息。
王恕道:“钱守备职责所在,无法亲至淮安,便由孙副守来,临行之前本官也与钱守备商议过:虐杀淮安镇守太监,挑衅朝廷,此桉已是各部必须齐心协力才能尽快破的了。”
众人闻言,皆精神一振。
需知各地镇守太监就已经是够威风的,却与守备太监无法相比。
在镇守之上,旧都南京城里,还有个守备太监。
这职位可追朔至三宝太监郑和,作为司礼监的外派,守备太监拥有地方军队的调度之权,非皇帝心腹不能任之,绝对是凌驾于地方上所有官员的所在。
如今的守备太监钱能,那也曾是个搅动云贵边境的风云人物,能力强,心也贪,胆大包天到敢于敲诈封疆大吏和藩国,最厉害的是,事发后还被皇帝护着,安稳地回到南京做了个真正的大太监。
细说起来,李正还是钱能一手提拔起来的,没少给钱能办事儿。现在钱能派了心腹副手过来,明摆着是一定要将李正之死查个水落石出,也亮明了态度:内廷事,内廷审。
王恕的目的是尽快推进桉件的审理,尽快安抚住淮安人心,将所谓的妖怪挖心的传言给解决掉。至于其中做事的具体是哪些人,老头儿其实并不计较——有无本事,拿出来就好了。
之后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