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暴雨如注，雷霆闪过，京城如临白夜。

一座马车冒着风雨急速穿过西直门，向着远处驶去。

掀开车帘，徐客回头看了一眼暴雨下的京城，这一他苦心经营了十载的地方，终于是渐渐隐匿黑暗之中。

“老师，天凉，喝点热茶。”一双稍显稚嫩的双手此时奉上一杯热茶。

徐客放下车帘，接过茶盏轻抿一口，随后淡淡道：“云烨，你皇姐要杀我，你为何救我。”

刽子手的刀终究没有落下。

苏云烨闻言，直言道：“皇姐不该杀你，没了老师坐镇宣国，这天下，皇姐坐不稳！”

少年心性，此刻展露无遗。

徐客笑了笑，却是道：“为臣者功高震主，引得君王猜忌，她杀我也是帝王之道，你看自古以来，开国功臣罕有善终者。”

苏云烨摇了摇头，眼神执拗：“老师与他们不同。”

“我记得老师与我说过，前朝开国皇帝所杀功臣，或结党营私，或横行乡里，或威胁皇权，他们不得善终，是因为有私心。”

“但老师不同，老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姐的皇位能坐得稳，为了给皇姐一个政清人和的天下。”

“可皇姐，她不懂。”

闻言，徐客转过头，深深看了一眼苏云烨青涩的模样，随后轻笑道：“连你都懂得的事情，你皇姐怎么会不懂。”

“只是她有自己的为君之道，她

杀我于她而言并无错。”

“老师……”苏云烨抬起头，眸光复杂。

“罢了，只是我也没想到，十三年的感情她说杀就杀，我这一时之间……还真有些难以接受啊。”徐客摆了摆手，似是自嘲，又好像释然。

此时，马车在距离京城百里之地停了下来。

徐客从车上下来，小雨淅沥，满山春色，空气中都是泥土芬芳的气息。

“回去吧云烨，十三年前你皇姐救我之恩，我用了十三年尽数还清，今后，我也该走自己的路了。”

听着此言，苏云烨连忙从车上下来，看着徐客，眼眶通红。

“老师，是皇姐对不起你，宣国对不起你，你不如先隐居一段时间，等时机合适……”苏云烨还想挽留一下。

徐客摇了摇头打断道：“这些年我为了你们姐弟俩操心不少，你看，我这鬓角都白了。”

苏云烨看去，只见徐客两鬓，白发不知何时生出。

“如今你皇姐已决定亲政，你也发发善心让老师我休息休息。”徐客语气轻快地笑道。

“老师……”苏云烨噗嗤一笑，但鼻子微酸，他知道这些年眼前的男人为了宣国付出多少，宣国皇族能蒙眼前之人辅佐，实在是万世修来的福气。

可这福气，如今被自己的皇姐，亲手推开了。

“老师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徐客闻言，眸光深邃地看向远方，往

来种种事，无言上心头。

“去南方吧。”

“去还一把剑。”

“去赴一场约。”

“顺便再放一把火。”

“你站在城楼之上，若见南方有风来信，那便知我已离开宣国了。”

说着，徐客走上前，摸了摸苏云烨的头，目光带些宠溺，道：“不要感伤不要难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你已是宣国太子，为师相信，你会继承我的衣钵，治理好这个国家。”

说罢，徐客收回手掌，朝着远处春山，缓步走去。

脚下泥泞，但徐客心中，却轻松无比。

苏云烨看着那道陪伴了自己十余年的伟岸身影，一时五味杂陈。

想起那些年的教诲，那是他从不曾接触过的思想，是徐客，为他打开了一条前无古人的治国之道。

终于，他朝着徐客喊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老师！学生都记着呢！”

听着身后吟诵，徐客脚步一颤，终是抬手一挥，喝道：“苏云烨。”

“学生在！”苏云烨目光一凝，当即喝道。

“下课！”

熟悉的声音传来，苏云烨瞬间双眼模糊。

他朝着徐客远去的方向，躬身许久。

半晌后，等到徐客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他方才抬起头。

“殿下，走吧。”马夫走

到一旁道。

苏云烨平复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他收起先前所有目光，眼神多了一丝愤怒与晦暗。

“走！回京城！”

“我就在京城看着，看着没了老师的帮助，皇姐她如何坐稳这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