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无从说起。
只听他冷哼着,拖了长音满口讽然地说:“如果知道我对你好,你就不离婚,知道你欠了我,你就不离婚。那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恩人还是债主?”
他这样质问出口,她才明白了他怒气的缘由,正要解释,他又讽然又笑,“我说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原来是听说了那些。”他微微摇头,像是讽刺她,又像是自嘲,“那昨晚怎么说?算是报恩还是还债?”
他那副喜怒无常的毒舌样子又回来了。
孟引璋怔怔地望着他,脑中却不由回忆起昨晚的旖旎甜蜜。当时是花尽了心思和勇气取悦他,只想对他更好些,不想第二天一早就被他曲解成这样。性事与爱无关的时候,会让人倍觉屈辱,她脸上阵红阵白,最后只憋出一个咬牙切齿的“你”字。
“我怎样?我说错了?”
他眉头微耸,声音冷冽,嘴角带着两分嘲弄的笑意,与记忆中那个口不择言的男人一般无二。孟引璋沉入回忆里,声线微微发颤,“聂绍琛,你怎么又和以前一样了?”
和以前一样……
这几个字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醒了怒火中烧的聂绍琛。
他多难才鼓起勇气再回来找她,他们多难才走到今天,可他现在在做什么?难道又要重蹈覆辙,把过去的故事再演一遍么?
聂绍琛眸中寒火逐渐熄灭,人也仿佛软了下来,弓腰瘫坐在大床上,无精打采地垂了头,低低地说:“对不起。”
看他这样子,孟引璋松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轻松的是,他终于懂得在爆发的边缘控制自己,不让怒火愈演愈烈;叹息的是,她分明看得出来,他这声“对不起”不是真心道歉,只是无奈妥协。
他方才的怨愤,都是真的。
再一深想,又觉得他这怨气也不是空穴来风。她懂得了他的敏感和不安,看似强大的男人,内心深处也有柔软孱弱的地方,一碰就疼,需要小心呵护。
聂绍琛幼年失祜,从小跟着继母长大,没有亲缘关系,却有利益纠葛,肯定是隔着心的。后来长大成人,更是日日浸淫在诡谲多变的商场上,身边无一个人对他是真心,甚至连至亲手足都来算计他。
在孟引璋之前,他年少慕少艾,也在别的女孩身上寻求过爱情,但最后都发现,她们爱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身上那些耀眼却虚幻的光环。
也许活了三十多年,聂绍琛从未被人真心爱过,所以才格外渴慕一份纯挚的感情。
孟引璋望着他颓然无力的样子,想起从前他一次一次的失控发怒,为了她不肯用他的钱,为了她执意要出去工作,为了她在求他办事之前无意识的讨好……
她又想起来,曾经有一次,江小薇到家里来做客。
管家为了待客,特意做了一道八宝鸭。十分精致的菜品,鸭腹掏空,里头塞进糯米、肉丁、香菇、冬笋,另有多种辅料,一道道工序十分繁琐,腌制之后精蒸细烤,从微波炉取出来端上桌,卖相味道都是极佳。
孟引璋是个饕餮,见到美食恨不能立刻饱餐一顿,但也没忘了聂绍琛,先夹起一只鸭翅送到他面前的餐盘里,献宝似地说:“这个很好吃,上次管家做了,你没赶上吃,这次快尝尝。”
聂绍琛却微蹙眉头似有不悦,挡下她递过来的筷子,嗔怪说:“怎么这么没规矩,有客人在,当然先给客人布菜。”
她和江小薇几年的朋友,情同姐妹,从没当她是客人。
她笑嘻嘻对聂绍琛说和江小薇不必客气,可他执意做出主人待客的样子,让孟引璋先把鸭翅给江小薇,他自己也一直殷勤又客套地替她布菜敬酒,弄得江小薇也颇不自在。
事后,孟引璋曾埋怨过他:“小薇又不是外人,你干什么要那样?”
却不想,他火气更大,原本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听了她的话,扔了手机就站起来,盯住她问:“她不是外人,那我是?所以上了菜,你先给我这个外人吃,对我这样客气。”
“……”
万万想不到,一个随手夹菜的举动,会让他生出这样的心思。当时孟引璋只以为他是工作中又遇上麻烦,所以拿她发邪火。那时没有深想,如今和他现在的表现联系起来,才知道他心里有怎样的惶恐和不安。
他不是怒,他是怕。
怕她不爱他,怕她不信赖他,怕她像别人一样外待他。
所以他格外在意他们之间的关系,他需要她不断地向他证明,她是他的,她是爱他的,这爱里不能有任何杂质,也不能有任何保留。
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安全,觉得别处亏欠过他的感情,都从孟引璋这里得到了补偿。
以往每一次争执,几乎都是因为疑心她感情的纯粹,这一次又是如此,他怕她的示好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感激和歉疚。
想明白了这些,孟引璋觉得心累,然而也更心疼他。
将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