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郝爱妹涮完碗筷的时候,陶哑巴就送江又信回来。
周秀珍把五块钱往陶哑巴一递,说:“快点拿着,规矩不能坏!不管是谁去,该斗钱还是要斗钱!”
各船各家各出几块钱,像斗榫卯、廊檐一样,将大伙的心紧密的勾斗在一起。
众家所凑的这笔钱,会让去除水匪的人无后顾之忧,事后有钱跑路。
陶哑巴怔了怔。
江又信说:“你先拿着!”
陶哑巴离开后,江又信坐在船头抽闷烟。
在内舱的周秀珍问:“陶哑巴找你做什么?”
江又信说:“陶哑巴来找我打商量。他讲他不想去,看有没有人替他。”
周秀珍闻言不干了,“啊?陶哑巴不想去?这天大的事,是他说了算的吗?古往今来,抽的签那就是洞庭王爷的主意!抽到了就没有不去的!再说了,他不去怎么还好意思拿我的五块钱?我那五块钱,我要去要回来!”
“陶哑巴只有一个崽,陶五一,比我们一龙还细两岁,他还没分船。好木料还差一些,但是钉船的钱差得不多了。他这回要是去,陶五一赶不上分船,就只能跟他一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周秀珍捂着耳朵说:“呸呸呸!你上次讲,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们父子一起去,那不更好?有困难就想不去啊?船上人家,谁没有困难,你说一个我听听!他莫忘记,这是为大家做事!”
80年代的渔民不似解放以前有护子帮、挂钩帮等帮派。可为求自保,还是组成了「七十二家联合」,相互照应。当然,水面上的人家并不完全固定,七十二家是虚数。
大多数时候,各家都分布在各处捕鱼,各凭本事。
因此,一旦碰到什么水匪、湖霸,局面都是敌众我寡。
往常这种情况下,七十二家连家船就会抽一个人出头,要去杀掉水匪头子。
只要把水匪头子捅了,这巨大的威慑,至少保得几年再没水匪湖霸敢站出来为头。
水匪也知道,谁为头肯定会挨捅,所以会加强防备。
因此,「捅水匪头子」,这件事本身就十分危险。
这是无权无势的渔民,艰难求生中没办法的办法。
出了水匪,就必须有人去除了水匪。
这就是七十二家的抽生死签的来历。
走上水匪湖霸这条路的,和连家船上的人一样,多半也是黑户。
这次,水匪头子和抽中签的陶哑巴的生死,就像鳡鱼和柴鱼水底厮杀。
一切凶险,都远离陆地,潜藏水下,无人知晓。
不管死的是哪方,在湖心一沉,跟岸上杀口猪杀头牛比,好像还没那么麻烦。
一夜风暴过后,水面终归为平静。
江湖上的船,飘飘荡荡,多一条少一条,无从查证。
他们这样的命,无册登记,多一条少一条,也没人关心。
生不认魂,死不认尸。
看似水匪团伙凶霸,稳赢不输,可凡事总有例外。
称王称霸的水匪,作威作福毕竟是求财。
软弱怯懦的渔民,为了生计是真的敢玩命。
冥冥中的胜负天平,在许多特殊的瞬间,会压向看似孱弱的一边。
周秀珍斩钉截铁的说:“越危险越要有人去做,不然大家都没好日子过!抽到是他,那就是他!”
江又信说:“陶哑巴讲,只要谁愿意代替他去,别人家里人钉船的事,他来负全责。他看我的船旧了,所以来问我。我讲,我要考虑考虑。秀珍,船旧倒是不要紧,主要一龙伢子想讨媳妇,我是想去的。”
江一龙没想到说到自己的那回事,顿时耳根子发烧,紧张的从舱里钻到另一头,心还在怦怦狂跳。
周秀珍直接叫起来:“什么?你想去!?不行!决计不行!我不得答应!你一把年纪了,怎可惹祸?一龙最多是晚几年结婚!大不了过两年,等甲龙生两个崽,我们去甲龙船上挤一挤,把这条旧船给一龙结婚!”
“你细点声!”
江又信低吼了一句,周秀珍顿时不敢叫了。
片刻后,江又信才说:“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什么,喜欢叫叫叫!听我讲:陶哑巴他是没胆识的人,头一个,这件事,在他办就难办成。第二个,事不宜迟。「晴天不肯去,只待雨淋头」。这样犹豫的拖下去,他迟早走漏消息,会坏事。第三个,我是为一龙考虑。等我把水匪湖霸捅了之后,我们就自己驾这条旧船走,让陶哑巴和甲龙,带一龙去钉新船!到时候一龙讨媳妇的事水到渠成!甲龙和一龙,两兄弟在这边也有照应!”
“搞不得!我不同意!”周秀珍的眼眶又红了。
江又信说:“上次我不记得听谁讲,他在太湖看到一个人,蛮像我们家大龙。我早就想去找大龙。我的大崽江大龙,我好挂牵他。我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