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之所以如此,其实也相当正常。
每一个朝代的末期,在“舞台”上那些王侯将相,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做裱糊匠。
何谓裱糊匠?
就是至少要让外人看来,朝廷依然很强大。
上行下效,各地方衙门,想要巩固自己的威权,多半也是这个路数,时间长了,自然烂的透彻。
李某人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知道下次再来扬州,是个什么光景。”
杜谦闻言,回头看了看扬州城,轻声笑道:“那恐怕,与现在这个时候,要全然不同了。”
他突然看向西边,说了一句。
“就如同朝廷一样,朝廷再回到京城的时候,与从前那个朝廷。”
“多半也要全然不同了。”
…………
西川,成都府。
成都府,原来叫做益州或者蜀郡,它之所以在这个时代,能够与金陵府,洛阳府一起成为“府”一级的行政单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武周的皇帝陛下,曾经来过一次这里。
与这一回一样,也是被人家给撵出的关中。
事实上,大周的皇帝陛下逃离京城,不是什么稀罕事情,没有个十几次,七八次总是有的,只不过不是每一回都到西川来就是了。
总结来说,就是一旦京城有危险,就果断跑路,等安全了再回来。
所以这一次,朝廷里的文武百官,与新登基的皇帝陛下武元承,才会跑的这么干脆,这么“熟练”。
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
到了成都府之后,皇帝陛下依旧经常闭门,不怎么见外人,哪怕是几位宰相,也只是能够偶尔见到他一回。
整个“朝廷”里,能够随时见到皇帝陛下的,没有别人,只有皇帝的小舅子兼发小,裴璜裴三郎。
而此时,裴三郎正在天子的行宫里,与天子面对面而坐。
两个人碰了杯酒之后,皇帝陛下仰头一饮而尽,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醉眼朦胧。
“好酒!”
裴璜不敢怠慢,连忙放下酒杯,上前搀扶住了姐夫,低声道:“陛下,您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
皇帝陛下这会儿,只四五分醉意,他被裴璜搀扶着,坐在了床榻边上,半睁着眼睛看向裴璜。
“不消沉,又…又待如何?”
裴璜扶着他坐稳之后,才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陛下,关中陆续传来捷报,叛军败亡之日不远,用不了多久,叛军就会被各路勤王大军击败,陛下便可以重新返回京城,掌握社稷乾坤。”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前番京城失守,乃是先帝朝三十年积弊所致,与陛下可以说是全无半点干系,陛下乃是英睿之主,应当振作精神,把九州万方,再一次扛起来!”
皇帝打了个酒嗝,吐出了好大一口酒气,抬头看着裴璜,语气里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三郎,朕…朕便是想扛。”
“还有人让朕去扛么?”
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长吁短叹:“那些个节度使,与韦全忠,未…未必有什么两样。”
“朕回京城,与留在西川,同样…”
皇帝陛下情绪低落:“也未必就有什么两样。”
“陛下。”
裴璜低声道:“纵有千般难处,此时也不得不试一试了。”
“若要回京城,陛下可以将一部分宗室…”
“留在西川。”
皇帝陛下这才抬头看向裴璜,自嘲一笑:“怎么试?”
“各地节度使,都各有自己的心思,互相防备,不可能同声一气。”
“陛下有禁军在手里,只要手段足够高明,大可以拉拢一部分,打压一部分。”
“再有,除了节度使以外…”
“各地方,都有新势力出现。”
裴璜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放在皇帝面前,轻声道:“譬如朝廷刚封没多久的江南道,淮南道招讨使,前段时间在江北小胜平卢军。”
“而且,还占了扬州,让平卢军吃了个好大一个亏。”
“陛下,驱狼吞虎…”
“两败俱伤自然是最好,而哪怕新狼吃了旧虎之后成为了新虎…”
裴公子低头,轻声道:“一代朝廷,也有一代朝廷的节度使。”
裴璜这话,其实没有什么毛病。
先帝即位初期,藩镇世袭就已经是大问题了,先帝亲手提拔了好几个“新人”,比如说如今的朔方节度使韦全忠,取代了原先的朔方节度使。
大周朝廷,于是安稳了下来。
皇帝陛下晃了晃脑袋,又去了一两分醉意,他接过裴璜递过来的文书,只简单看了一遍,便喃喃低语。
“一代朝廷,有一代朝廷的节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