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精神紧绷,是以大气也不敢出,沉默着加快步伐,到了茶楼后隐蔽处,果然见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旁正立着一人,背后斜插两柄长刀,一身利落的夜行衣,身形精壮,只是明明这夜空晴朗,却带着斗笠,落下的阴影将他的脸完全遮住了,通身笼罩着肃杀的气氛。
两个孩子的脚步停在据他还有五步的地方,闻乐伸出手,将周英护在身后,两人都断不敢贸然上前。
“谁是周英?”那人发话了。
“我是。”
周英从闻乐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来,回了那人的话,末了又紧张地补一句,“你也得带上他,我爹说了,我们一起走。”
那人嗤笑一声,“逃命呢,”背对着月光,周英看不清他神色,只听得见他打趣似的语调,“都还不忘跟着你的小竹马。”
闻乐不想跟他掰扯,时间紧迫,他走不了不打紧,但得让周英赶紧离开,“喂,你还走不走了!”
男人转身坐上马车,“过来吧。”
闻乐赶紧将周英推出去,语气急切,“阿英,你先走,我一个人从林子里慢慢摸出去,我们到时候在……”
“你也一起!”
见两人呆愣在原地,男人不耐烦催促起来,“……赶紧的,还走不走了!”
周英赶紧拽着他爬上了马车,还未来得及道一声谢,男人轻甩马鞭,车身摇晃起来,周英闻乐两人重心不稳向后仰去,砰一声头撞到车厢上,齐齐惊叫一声“哎哟!”那人不再理会,车轮滚动着向镇外去了。
马车刚辘辘地行了百步,迎面便见身量高大的两人身披赤甲、手握巨斧,冲着马车过来了,也不开口盘问,手中巨斧直直就要朝着马车落下来!
永州突骑来势汹汹,遇者即斩,不留活口,当年长乐镇尸山血海的恐怖景象,看来又将再次上演。
马车上的男人再扬一鞭,低低呵一声,“坐稳了!”车中两人紧紧攀住了车壁,马向着镇外奔去。
男人飞身迎战,拦住追赶马车的二人,双手自背后抽出两把长刀来,无人小巷之中听见两声刀的铮鸣。刀三尺七寸有余,寒光肃厉,刀柄饰以黄铜,上刻朱厌,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是为见大兵之凶兽,刀背上几笔凹槽,隐隐显出“苍华”二字。
刀虽长,却不影响男人动作的轻灵,剑斧相接,寒光乍现,不过瞬息,双方已过数招。刀斧士下手很厉,是为死招,男人灵巧躲避,呼吸间,回身一探,刀尖已挑断两人手筋,巨斧应声落地,而长刀未收,直取两人咽喉处,一击毙命。
解决完两人,男人急忙追赶,脚尖在青石巷中轻点,三两步便又翻身上了马车,见男人平安回来,在马车中焦急着等待的两人才将悬着的心才略微放下一些。男人的剑还未收起,往下淌着温热的血,“我杀了这两人,待会儿便会有大批人马赶到,我们得赶紧出了交州。”说完狠一甩鞭,马儿吃痛彻底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三人出了长乐镇,脚下一条车马道贴着海痕川绵延数百里,直通交州以西的庆州。出了长乐镇,一路向西,再走四十里,才能进入庆州的地界。
三人无话。
马车又驶了一阵,周英感受到自己同长乐镇之间的距离愈发地拉大了,她还记得阿爹告诉她的,永远不许再回长乐镇的话,今日一别,再相见恐怕是在泉台,想到这儿,她攥紧了怀中的木匣,这是阿爹交给她的最后一件事。
周英偷偷掀开帘子的一角,想要最后再瞧一瞧,这个即将离开的故土。
然后她就看见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漫天闪烁着的橘黄火光,周英想起了上元节时,阿爹阿娘,还有闻叔,带着她和阿乐去放天灯,全镇放飞的祈愿明灯缓缓汇在一起,那般的明亮炽热,胜过漫天繁星。
只是那夜的漫天火光是天灯祈福,而眼前迅速下坠的火光却是催命。
千万箭羽朝着长乐镇齐齐飞去,不只有寒铁铸成的箭头,还附着燃烧的火焰,万箭齐发,震撼的场景像是星尘全都倾泻而下,顷刻之间,整个长乐镇便已淹没在一片火海,冲天的火光染红了浓稠的天幕和西落的月。
身后一只手身来默默将帘子按下了,周英回头,她脸上的泪已如断珠倾泻,盈满衣襟。
“阿英,别看了。”闻乐声线哽咽,显然刚刚也哭过一场。
周英僵硬点头,黑暗中,他们凝望着对方一双疲倦的眼睛,沉默着流尽了所有的泪。
门帘外,男人擦拭着手中的长刀,见山头上的月亮已然变成一轮血月,他本还担心会有追兵赶到,但他回首望去,见长乐镇已化为一片火海。
奇怪……突然从山上放箭,分明是连镇内永州突骑的死活也不顾了……莫非不是王廷的人?……有意思。
至于门帘内的动静,他没搭理。“哭吧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哭累了睡一觉,早上起来就能到庆州咯——”
岫青丘陵间,一架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