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冷酷
对于约翰将他的姐姐、嫂子和侄女都驱至盖亚尔城堡的行为,大多数贵族虽然惊讶,却不觉得意外,在约翰那劣迹斑斑的过往历史中,苛待女性亲属还算不上最过分的。也有一些敬爱理查一世并同情这三位高贵女性遭遇的骑士愿意对她们伸出援手,但对她们最需要的东西,钱财和物资相比,这些帮助也是杯水车薪,不过是让她们的生活稍稍不那么艰辛罢了。
“你在干什么?"这一天,当菲利普在草丛里遇到玛蒂尔达时,他发现她正在拔一种不知名的草,听到他的声音,玛蒂尔达下意识收起自己的手,但菲利普已经发现了她的动作,他一把抓过她的手,看到上面一道寸许长的伤口,“怎么回事,玛蒂尔达?”
“是剪刀,我缝衣服时把手割到了。”
“如果你受了伤,你应该用酒。”
“没有酒,酒水属于骑士,我不应该去找他们要酒。”他们陷入了沉默,因为这戳中了他们现在处境中的尴尬之处,那就是这座名义上归属于玛蒂尔达的城堡其实并不是十分欢迎这几位“主人”,菲利普还好,他毕竟已经成年,离开鲁昂时他也带着盔甲、马匹和武器能够为城堡的防御提供帮助,但玛蒂尔达她们不一样,毕竞收留理查一世的妻女和妹妹不仅得不到他母亲和弟弟的支持,甚至可能令他们遭到冷遇,对于防御压力日益增大的盖亚尔城堡而言,他们确实不应该和王室完全断绝联系,也正是察觉到这样的微妙氛围,玛蒂尔达才尽可能地减少对城堡中人的索求,哪怕只是要一点酒。
“你不适合缝衣服,玛蒂尔达,以后你不要碰针和剪刀了。“好一会儿,菲利普才道,针线活本来应该作为贵族女性消遣的雅事,而非谋生的手段,玛蒂尔达并不是很会用针线,这本无伤大雅,但如果她想要像母亲和姑姑一样通过缝纫技艺贴补家用,那这就会是一个麻烦。“那我能做什么呢?“玛蒂尔达问,听到菲利普这样说,她的神情更加黯然,渐渐的,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玛蒂尔达,她曾经的光彩和骄傲已经像梦境一样遥远,只有偶尔几个瞬间他才能回忆起过去的影子,“我不能像妈妈和姑姑一样缝衣服,我也不能像你一样拿起长矛和弓箭,而你们来到这里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不放弃诺曼底公爵的头衔和继承权,我们才会被驱逐。”
“不止。"菲利普道。
他们又一次心照不宣地隐藏了那一件事,理查一世死亡的真相,他们不能够匍匐在约翰脚下奉他为王,却也不能揭穿这个谎言。风拂过他们红色与金色的头发,好一会儿,菲利普听到玛蒂尔达说:“我听说法兰克人又要参加十字军了。”
“他们想要收回埃及。"菲利普说,这本是理查一世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提出的构想,却由于军队中法兰克人的反对不能实施,十年过去,他们才终于意识到这个战略的正确,进而想要将其付诸实践,可提出这一战略的人已经死了,愿意追随他的人也已经散落各地甚至死去了,教皇如今卖力地动员大大小小的贵族参加十字军,但有理查一世的经历在前,他们对腓力二世和约翰都谈不上有什么信任,“不论如何,圣座毕竟找到了能够真正对抗撒拉森人的策略,我听说他想让我们的表哥蒂博担任十字军统帅。”他口中的蒂博是香槟伯爵蒂博三世,埃莉诺与路易七世的长女法兰克的玛丽次子,他的兄长因为成为耶路撒冷国王而放弃了香槟伯爵之位,而他在三年前业已坠楼身亡。“亨利表哥也死了,我听父亲提起过他,可我甚至还没有见过他。“又一次,他们的话题中牵扯出了一位亲属的死亡,过去数年中,离别其实一直伴随着他们,“所以父亲对我的期望究竟是什么呢,他说他要让我成为他的继承人,可王冠被我们的叔叔戴上了,他说要带我去耶路撒冷,在耶路撒冷等着我们的人也已经死了,我们现在寄居在一座不那么欢迎我们的城堡里,也许有一天,这座城堡也会被交给父亲的敌人,那我们还剩下什么呢?”她的声音在菲利普耳边回荡,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情不自禁地思索起玛蒂尔达话里的另一个可能:如果有一天,这座城堡也被交给了那个人呢,到了那一天,他该何去何从,玛蒂尔达又该怎么办呢?“即便有一天失去了所有领地和头衔,我们毕竞还有自己。“良久的沉默后,玛蒂尔达忽然听到菲利普说,她回过头,菲利普正安静地看着她,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此时似乎显得更加幽深了,“你学不会和你母亲和姑姑一样的缝纫和刺绣,就和我一起学习如何用刀剑和弩/弓吧,有一天,如果你想要逃出某个地方,你至少要学会骑马,而如果你要反抗他人,至少你得学会割断人的喉咙,不管是别人的,还是你自己的。”〕
进入1201年,约翰已经基本忘却了被他抛弃在边境的姐姐、嫂子和侄女,由于腓力二世深陷离婚案的困扰,他宣布放弃了对亚瑟的支持,约翰得以在威斯敏斯特教堂戴上理查一世的王冠而加冕国王,并开始巡游各地,希望能够获取更多的财富和支持。
有关约翰的一举一动一直被他身边的司令官汇报给他母亲,尽管埃莉诺的身体在经历了此前的打击后渐不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