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须臾工夫,姚黄就倒了一杯清茶在霁红暗刻瑞草纹茶杯里,小心翼翼递到主子面前。
王徽斜眼看过去,见她手还微微颤抖,震得那茶杯和杯盖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不由笑了,调侃道:“怎么我们的姚参将这是累了?一杯茶都拿不稳?”
姚黄抬眼看到主子笑意,心中一松,这才把茶杯放到一旁茶几上,微嘟了嘴,“主子就爱笑话我们……属下刚才快被您吓死了!”
沙场上统御千军万马,私底下相处时,娇憨活泼却仍不减当年。
“自个儿胆子小,也怪得我了?”王徽淡淡回她一句,端起茶杯细细品一口,只觉清甜满口,齿颊生香,不由舒服地叹了口气。
姚黄见她周身冷气好歹收了起来,想来情绪有所缓解,才小心道:“主子,兴许是那民夫一时听错了,展翼她心地纯善,又不善与人交际,绝不可能故意做出这等事……”
“你放心,我都晓得,”王徽一摆手,语气淡然,“她不是存心的,然而——正是因为太过纯善,且又一心钻研格物,有时候难免……到底是条人命啊。”
话至此处,她微微一顿,姚黄不敢作声,眼巴巴等着下文。
“传令下去,卫指挥同知王鸢不恪己身,有玩忽职守之嫌,着即迁从四品卫镇抚,削其一应管带、答应之权,只令专于军工格物之职,以观后效。”
竟是直接给王鸢降了整整一级,并且剥夺了所有管理的权责。
也就是说,这从四品卫镇抚也不过就是个虚名,王鸢从此之后,就是真真正正不用操心任何外务,只要一心搞科研就行了。
姚黄初时一惊,只道这惩罚太重,但转念一想,也觉得这才是最适合王鸢的路子,只得叹了口气,拱手应下。
而后又担心道:“您这道令一传下去,她就算不看重那同知之位,心里必定也会惴惴不安,到时候……”
“那就让她亲自来寻我,”王徽把玩着茶杯盖,语气漫不经心,“这次这件事,我若事先跟她沟通好了再降职,实难有威慑之效;只有让她得令之后心中不安,亲自过来见我,我再与她分说,她才能真正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言毕又看姚黄一眼,提醒道:“你只去传令便了,其余的话不许多说,知道吗?”
姚黄心思被主子看穿,吐吐舌头,小声应下了。
王鸢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一些,不过小半个时辰,她就急匆匆来到了侯府书房门前。
“主子!我……属下……”她期期艾艾的,行过礼之后就愣愣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处摆,衣衫鬓发尚还整齐,只眼底有深深的青翳,显然是一直醉心研究,根本睡不好,眼下忽然就被降了级,这才急急忙忙拾掇一番,赶来面见主上。
“嗯?”王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并不抬头看她,只继续端详案头邸报。
“主子,属下——属下知错了!求主子原谅!”从没被王徽这样冷待过,小姑娘一时眼圈有点泛红,当即就跪下了。
到底才二十出头,平时又宅惯了,纵然这些年把性子历练得圆熟了些,一遇到事情,还是容易慌手脚。
王徽就叹口气,放下邸报,转过身面向她,“……知道错在哪儿吗?”
王鸢更是慌乱,嘴巴开开合合,嗫嚅一阵,憋出来一句,“属、属下不知道……子康姐也不告诉我。”
王徽面无表情盯了她半晌,直到姑娘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了,她才沉声道:“那你可还记得半月前,西郊铁场有个受了伤的民夫,曾报上去要请军医用药的?”
王鸢微微皱眉,沉思须臾,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三日前死了。”王徽继续道,“他爹纠集了一群民夫,晌午时候在铁场闹出了事端。”
王鸢“啊”了一声,睫毛一眨,两行泪水就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抬手捂住嘴,神情惊恐慌张懊恼自责一应俱全,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王徽又问。
王鸢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簌簌下落,又惊又悲完全不能自已,纤瘦的肩膀抖得不成样子,抽泣半晌,低声道:“我……属下当时在建炉,正是紧要关头,就、就随口应了一声,后来、后来就……没再……”
说至此,就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又涌了出来。
王徽叹口气,到底见不得小姑娘这么个哭法,摇头道:“罢了,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此事究其根源,我也有错,你本就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朔州甫建,诸事繁杂,我也是忙昏了头才一并也给了你和李谧管事的权责……李谧比你机灵些,倒也不怕什么,可你却——行了,日后就一心钻研军工罢,我不会再拿别的事搅扰你了。”
王鸢渐渐止住哭泣,嘴唇都咬得发白,眼巴巴瞅着主子,又待开口。
王徽就道:“回去好生想想吧……我这里还有事,就不多留你了。”一面说一面重新拿起了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