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虽说手底下有两万精兵,但到底总数还是不如王庭守军,一旦攻破了城,又像狮子赶羊群那样把他们圈在了内城,这么多鞑子凑一起,难免不会生出同心一意、众志成城的心志来,到时军民一心,背水一战,所谓哀兵必胜——只怕楚军这边的胜算,也不会特别大。
更别提楚军自家后院里还有奸细呢,还不知道有多少个,那就更是定是炸弹。
故而王徽身为统帅,自然要把降低成本、减少伤亡放在第一位,用毒或许失之坦荡,然而用兵又不是一对一比武,非得讲求公平,两军对垒,不拘什么法子,胜利才是最终目的。
王徽到底还是高估了柔然人的心气,这日尚未到正午,才刚过巳牌,中军大帐就迎来了柔然人的使者。
那使者低垂着脑袋,跪于帐下,双手举过头顶,托盘上是黑色绢皮做封的帛书,王徽点点头,云绿就走过去拿到手里,打开来呈到王徽案前。
几行汉文,几行柔然文,大意就是平朔将军勇猛无敌,左右贤王携合城百姓无条件投降,盼上将仁慈,苟全性命云云。
最后盖了血红的大印,王徽又把翻译向导叫来看过,确是左贤王蛮古海代大汗监理陪都哈拉和伦的国玺。
“左贤王一腔赤诚,着意来伏,盛情难却,徽便恭敬不如从命罢。”王徽笑得真诚,假惺惺客套几句,命人好生接待来使。
又休整片刻,就排兵点将,披挂齐整,同时传令其他三路大军,一同开往内城金帐,准备受降纳俘。
午正时分,四路大军一齐抵达金帐之外,几位副将顺利同王徽会合,三日不见,此番会师,将士之间也是各自欢喜。
许是疫情爆发之后就格外小心,左右贤王和其他一些王公贵族倒是并没有染上蛊毒,一干人等列队候在金帐之外,全都摘了华服顶戴,身着素衣,恭恭敬敬跪伏于地。
男人在前,女眷在后。
左贤王蛮古海像是完全失魂落魄了,好似对眼前全城投降的奇耻大辱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木然跪在那里,两眼呆滞,若非胸口微微起伏,几乎就是座泥胎木塑。
包括右贤王格仁在内,其他投降的贵族也多是如此。
楚军队伍列得整整齐齐,一排排战马时不时打个响鼻,刨刨蹄子,看去极为英武,征衣血染,甲胄鲜明,立在身畔的兵戈上还带了干涸的血迹,和着大纛在风中猎猎飞舞的响声,平添一股肃杀之气。
忽然之间,就见前方一名兵士将手中长戟向空中一举,只听金铁相撞的铿锵之声响过,军阵倏然分成两半,不论兵士还是战马,动作都是整齐划一,只见无数具铁甲在阳光下寒芒一闪,仿佛顷刻间就变幻了队形,而后重归寂静,仿佛从不曾动作过一般。
一骑高头骏马自两军中间的过道轻快驰来,马上之人身量高挑,玄甲红缨,背后黑色大氅如云翻卷,狭长双眸在面甲之后遥遥望来,目光静如止水,正是雁门卫都指挥使、平朔将军王徽。
行至左贤王身前约莫丈许远,王徽翻身下马,伸手在头盔上一掠,面甲就掀了开来,露出那张年轻而俊逸的脸庞。
虽然英挺,这些柔然贵族到底也算见多识广,还是能一眼看出是女子的。
威震漠北、凶名昭彰的俅特格王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即便这些年来一直流传她是女子,王庭的贵族们内心深处也是不敢相信的。
而今,传言终于得到了证实。
一众木人也似的柔然贵族终于恢复了一点活气,不敢过分打量王徽,却低下声音窃语起来。
王徽也不说话,只拿眼一扫,目光里带了淡淡的冷意,环视一圈,周遭就重新静了下来。
蛮古海终于动了,他抬起头看向旁边的亲随,侍者就膝行过来,双手递过来一个托盘,蛮古海接在手里,一言不发,只稍稍将那东西举过头顶,呈给王徽。
托盘上垫了鲜红的锦缎,锦缎之上,左面是两册金箔封皮的手本,右侧是一方红玉刻就的印玺,印纽是一只狼首鹿身的异兽,盘踞在那处,形象狰狞,栩栩如生。
正是左右贤王的金册,以及陪都国玺。
王徽唇畔露出一丝微笑,稍稍弯腰,就要伸手去接那托盘。
然而就在此时,左手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嚓”之声,听着好像是金铁相撞的声音,若非王徽自来警觉,离得又近,只怕还听不到。
多年戎马生涯自然练就一溜的反应速度,她微一眯眼,身体仿佛自有意识,脚步旋转腾挪,已然轻轻巧巧朝右边移了一尺之地。
与此同时,方才那个呈上托盘的侍者,手里正握着一柄不知何处得来的短匕,状若疯狂地朝她扑来。
王徽脸上甚至还带了微笑,只背着手不动作,一直护卫在左近的濮阳荑早就暴起发难,长剑出鞘,寒光一闪就没入了那刺客的身体。
侍者闷哼一声,颤抖着跌倒,再也握不住匕首,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濮阳荑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