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帝并非那等好色无厌的皇帝, 后宫也并不如何充实,却也有两百多名妃嫔,再加上各宫各局、三监一府,每日里大大小小各种事情摞起来,早把庆熹宫书房的案头堆得满满当当。
皇贵妃先前虽也得了协理六宫之权, 却到底占了个“协”字,皇后又忌惮她,也从不会把重要的事情托付出去, 与眼下情形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总之, 以前那种闲来看花赏鸟、酾酒赋诗、见天儿窝在美人榻里吃甜食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皇后甫一倒台, 后宫诸事繁杂,几乎所有事情都要皇贵妃亲力亲为,庆熹宫上下一干人等忙得脚打后脑勺,兵荒马乱一直到年底,好歹借着新年的机会歇了几天, 跨过年去又接茬继续忙。
宫里出了这档子事, 永嘉二十年的郊祀和庆成大宴自然是没有了, 永嘉帝早就下旨闭朝一旬, 把一应事务全丢给中书省,让丛国章和万衍两个丞相去烦恼, 自己则带了几个低位宠嫔, 一头扎到小珠山汤泉行宫过冬去了。
一来是因为这次事情太大, 影响太坏,永嘉帝和穆皇后之间,男女之情确然早已淡薄,然而夫妻二十多年一同走过,那情分却早不是爱侣之间的浓情蜜意能囊括得了的了。
太子、淮阳公主伤心自然是真,但若说老皇帝一点都不难过,那也是假的。
出外散散心,平复一下心情,也是此次御驾汤泉行宫的原因之一。
这二来么,却也是因为——永嘉帝的身子,确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其中,大多数功劳自然是白蕖用的药,而另一小半却也是被这次的事情刺激的。
皇后被禁之后,永嘉帝就结结实实病了一场,直到入了正月才有所好转,然而也好得不利索,时不时咳嗽两声,精神头也很是不济。
太医院自然是恭恭敬敬拟了药方子呈进宫来,然而却不是直接递到乾清宫,而是送到了庆熹宫皇贵妃的案头上。
自永嘉十八年万寿节行刺案之后,原来的老院判何远道在年底就请了辞,回乡养老去了,接班的自然是万衍和付明雪的心腹,也就是之前的陶秉先陶提点。
此次永嘉帝染恙,陶院判负责主诊那是责无旁贷,云绿又出宫见了万衍一面,把皇贵妃的信带到,几人商议一番,就决定把白蕖的药物加到老皇帝日后的养身方子里。
皇贵妃已是后宫之主,事务繁多,近身伺候皇帝的机会恐怕也要少很多,关键此次事后,永嘉帝也不是傻子,对皇贵妃就算不会起疑,也比先前疏远了一些,若再想用日常点心菜肴给皇帝下药,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故而还是直接用药最方便快捷。
如此一来,皇贵妃也就安心坐镇宫中,不去管老皇帝去哪里过冬行乐了。
永嘉二十年的新年就这样冷冷清清过去了,庆熹宫上下又忙了将将一月,到了二月中旬,诸事才大体底定下来,步入了正轨,皇贵妃终于也可以喘口气了。
王徽早就嘱咐云绿不必急着回北疆,中宫落马之后,后宫朝堂自古皆为一体,庙堂之上各方势力肯定也要小小洗一回牌,正是广扩人脉、学习历练的大好机会,云绿在金陵多呆一段时日,不仅可以帮上皇贵妃和万衍的忙,对她自己也是有相当大的裨益的。
故此,云绿就又在皇贵妃身边呆了一段时间,直到三月初杨花满地、万物春来的时候,才拜别几位贵人,踏上北上的归途。
今时毕竟不同往日,皇贵妃身份贵重,等闲再也出不得宫,云绿也不是王徽,来时只带了董稳婆,返程时更是孤身一人,如此低调,也不适宜有太多人相送。
然而万衍和邵云启到底还是亲自去城外长亭送了一程。
在此之前,不说万衍,就算是邵云启,对王徽日后的打算多多少少也是存了那么一点犹疑的。
然而经此一役,两人心中疑虑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鉴于王徽日后可能达到的位置,这位云姑娘作为她手下第一得力的下属,只怕往后的路子也会越走越高,若再把她当成一般下人奴婢看待,这两人也就白活了。
“相爷,邵公子,莫再留了,我可不如主子那般海量,原是个一喝就倒的。”云绿微红了脸,抿着嘴笑看两人。
邵云启摸摸鼻子,放下酒杯,又从怀里摸出两个荷包递过去。
“这里头是新制的几张人|皮面具,红的是你的,绿的是白梦莲的,同你们俩现在戴的是一般相貌,日后若是破了损了,也能有个替换。”
云绿十分欢喜,接过了密密收在怀里,又躬身道谢,而后看向万衍。
“相爷,主子交代的事情……”言语中就微露郑重之意,“还要多多劳烦您和皇贵妃娘娘了。”
“你放心就是,回了北边,也让你主子一并放心。”万衍就微微一笑,“你们的任务就是杀更多的鞑子,立更大的功劳,让‘俅特格王’的威名传遍漠北,旁的什么都不用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