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荑就贴在门边察看,见的确没人在近旁,也无人偷听,这才说道:“主子,可以了。”
付贵妃一时愣住,和玉蕊于之荣等人面面相觑。
只听咔啦一声响,紫纱槅扇轻轻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人,身量颀长高挑,面容俊美绝伦,却穿了女装,还梳了双鬟,一时有些雌雄莫辨。
正是失踪了一段时间的白蕖。
“……什么人?!”付贵妃吓了一跳,向后退一步,面上力持镇定。
白蕖却不说话,只默默行了一礼,转头看向床上躺着的人。
王徽低笑一声,把胸口的剑拔了出来,动作敏捷地下了床,从怀里揪出一团血红的东西,弃于地上。
付贵妃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看着她的动作,下意识朝地上那东西看去。
——却是个破了一洞的……猪尿泡。
王徽已然一揖到地,腰身弯成九十度,广袖曳地,敛声道:“徽重罪在身,望表姐宽宏大量,原宥则个。而今区区性命,唯表姐一人可救耳。”
付贵妃一时怔住,呆立良久,忽然怒极反笑,脸上还带着泪,抬手指住王徽,身体微微颤抖。
“……王在渊!”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中像要喷出火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表姐息怒,且听我与你从头解释。”王徽知道她先前是真的担心自己,所以此刻生气自然也是真的,语气就格外诚恳,“时间无多,我长话短说,还请表姐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原来初九那日去找白蕖之前,王徽又抽空入宫见了付贵妃一次,也是用这次见面,定下了万寿节上所有大计的步调。
但却不能直接跟付贵妃和盘托出,毕竟这是要拿永嘉帝的性命做文章,事同谋逆,一旦事败,只怕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故而就算付贵妃再如何不喜老皇帝,只怕也不愿担上欺君、弑君的罪名。
……虽然跟万衍私通其实已经足够死上几回了,但那也不代表付贵妃愿意把自己的罪情继续加重。
于是王徽就遮遮掩掩、半真半假地跟付贵妃提了这么几个要求:
一,透露自己在定国公府的日子仍然不是特别好过,尤其是走水之后,苏氏就对她言语间多有怠慢,故而希望贵妃能帮帮忙,把自己引荐给陛下,若能得圣上金口玉言夸赞一番,恐怕比国师、皇后和贵妃都要管用一些。
二,四月份时孙敏做寿,请了长庆班去府里唱堂会,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前院给爷们演,女眷听到的戏比较少,一些好听的名段都没捞得着听,尤其是《千金记》里《别姬》这一出,是她一直想看的,却又担心万寿宴上自己人微言轻,恐怕轮不着点戏,故而想请付贵妃美言几句,点了这一折《别姬》来看。
三,知道贵妃近日口味清淡,不喜甜腻,但宫中那一味细点乳酥鲍螺,又是极难得的东西,等闲勋贵之家也不常吃到,她自从某次在庆熹宫吃过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只盼万寿宴上若有机会,能求贵妃再赏一盘子这样的点心给她。
当时付贵妃还奇怪,“乳酥鲍螺?虽然难得,也不是什么特别金贵的东西,你若想吃,现下我就让人给你去小厨房做去,再带一些回家去吃个够便是,何必非得等到万寿节?”
王徽沉默半晌,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迟疑道:“表姐有所不知,我虽爱这点心,却也没馋到那个地步,还是想趁机在陛下面前卖个好。譬如你说爱吃,再赏了我,我又说几句俏皮话,推还回去,顶好能劝得陛下吃几个,如此一来,既能显出表姐娇憨天真,我也能得个好处,说说笑话拍拍马屁,更能哄得万岁高兴……”
“哦——原来如此啊,”付贵妃忍不住皱皱鼻子,倒是来了几分兴致,“不过倒是难得见你想去讨好什么人呐,哪怕是陛下……你告诉我,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瞒了我?凭你的手段,再加上我和国师在背后使劲,那小小的定国公府还拿不下?快说,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由头?”
……这女子,当真冰雪聪明。
不过王徽却暂时不能把真实目的告诉她,只想了想,做出诚恳的声气来,“既如此,我也不瞒表姐,苏氏虽对我还算不错,但我出阁已快两年,她至今仍牢牢把持着府里中馈,不肯给我沾手一分一毫……我总想着得再做点什么,添把火,教她心甘情愿让我主事才好。”
付贵妃恍然,点了点头,倒是信了七八分。
家务中馈,对于一府主母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乃是重要性仅次于子嗣的、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
“既如此,那我自会尽力帮你,”付贵妃点头,“若回头她还不松口,你便直接遣人回了我,我着人进府申斥她一番,看她还敢不敢欺负你!”
王徽微笑,心头有一丝暖意,付明雪是个至情至性的性子,以前她对自己心有芥蒂,自是满腹恨意,如今误会冰释,又相交多时,当然很快就掏心挖肺了。
只是此次迫不得已,要暂时欺瞒她几天时间,那也是没法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