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将绒花的花瓣一瓣瓣掰裂扔在地上,顺便又踩上两脚。
李持盈一时不知该如何去接李钰的话。
年幼时,她便清楚自己并非李戈和秦氏的亲生子嗣。
秦氏在得知自己小产伤身、难以再生育后,便从李家旁支抱养了当时尚在襁褓里的李持盈。
从李持盈记事起,她便养在李家,吃穿住行都和身为嫡子的李钰别无二致。
李持盈从未见过那对只活在他人言语里的亲生父母,秦氏也从未主动提起过她的身世。
可李钰自幼便和她朝夕相处,他又是从何而知的?
李钰似是对李持盈的愕然早有预料。
他把手指竖在唇边,抬手示意李持盈站到他身后:“掩好身形,别说话。”
吱呀——
屋舍的门被轻推开,从里面一前一后走出来两道身影。
走在前头的那人正是李戈。
李持盈刚想开口追问,却被紧跟在李戈身后的另外一人惊得怔在原地。
那人一袭长衫,整个人都淹没进了夜色里,看不太清楚长相。
但李持盈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的身份。
贺老夫人的陪房,曾经晋宁侯身边最受重用的亲卫,如今的贺家总
管,解元正。
他怎么会在这儿!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浮现在李持盈脑海里。
“他……是用我和贺老夫人做了一场交易,而贺家又和我的亲生父母有关联,对不对?”
父亲两个字,李持盈实在难以说出口。
李钰敛了敛眸色,没有说话。
但李持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借着砖瓦墙砾间倾泻而下的月色,她抬起头,正正对上李钰那双黝黑深邃的凤眼:“我知道了。”
李戈眉尾上挑,凤眼里透着些难以察觉的失落:“阿盈,你不信我。”
李持盈垂眸不语。
前世,她曾无数次痛恨当初轻信于贺家的自己。
也曾用性命起誓,如有来世,绝不再信任何人的花言巧语。
但李钰不一样。
她从幼时起曾有过的所有鲜活记忆里都有他的身影,前世是他无数次劝阻她嫁入贺家,今生也是他在如斯劣势里护她周全。
她不忍心让他有一丝一毫的为难,也不想因为她的任何选择而伤害到他。
李钰刚刚抬到李持盈鬓边的手腕顿在半空,收敛起眼底的笑意。
某些不该有的阴鸷念头差点在这一瞬将他彻底压垮,让他顺着心意将眼前人占为己
有。
李钰咬破舌尖,浓郁的血腥味在齿缝间蔓开,将理智强行归于原位。
“阿盈,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尽了,至于该如何做,我尊重你的选择。”
言及此处,李钰只觉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自喉头蔓向舌尖,闷得他喘不上气来。
气氛倏然冷了下来。
李持盈察觉到了那一瞬李钰脸上来不及掩饰的异样,抿了抿唇。
她攥紧滑落到手心的牡丹锦帕,轻声道:“李钰,放手去做吧。”
“我信你。”
翌日,晋宁侯府正院。
宋氏斜斜倚在霞影窗纱边的贵妃榻上,左手闲闲翻着账本,右手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团扇。
这时,宋氏身边最得用的林嬷嬷快步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宋氏缓缓坐起身子,眉毛微拧。
“她当真这么说的?”
林嬷嬷点点头。
宋氏赏玩着小指指甲上新染的红蔻丹,眼底满是嘲讽。
“李家这个养女,人不大,心气儿倒是不低。”
林嬷嬷赔着笑道:“少夫人也是年纪轻,觉得被驳了面子,才会不给四姑娘台阶下,想来不是有心之失。”
宋氏嗤笑:“你觉得我是在意这个?”
林嬷嬷
自幼便跟在宋氏身边,对宋氏的性子称得上一声了如指掌。
一听这话,她便知宋氏这是动了真怒。
林嬷嬷赶忙俯身请罪。
“夫人息怒,莫要因着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
宋氏抬手示意林嬷嬷起来,语气微冷。
“你放心,我还不至于跟这种没脑子的人动气。不过,还是要让她吃些苦头,也好长长记性。”
“明日你从库房里那些炮制过的老参里挑一支,不必要品相好的,差不多就成,给李家那边送去,再替我敲打敲打李氏,教她知道深浅。”
宋氏眼底划过一丝阴狠。
林嬷嬷听着宋氏的话,不禁为李持盈捏了一把冷汗。
夫人这是要动真格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