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搂着豆包,昏昏沉沉地入睡,睡梦中似乎有人在我脸上极温柔的抚摸亲吻,像是对待一样珍贵的宝物。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轻声呼唤:“练儿……”我不想理会这荒唐的梦境,沉睡着不愿醒来。
怎么可能?会温柔慈爱地唤我“练儿”的人,十年前双双死在了落霞山,一个是武林正道的英雄,一个是邪教的教主。从那以后,再无人对我这般亲切地呼唤。
世人为了他们所谓的大义,按照自己的意愿,把他们的故事改编得面目全非,所以我必须牢牢记住他们曾经真诚相爱,生死相依。他们陪在我身边的时日很短,但却给了我双份的,最真实最厚重的父爱。所以父债子偿,他们欠下的债,我会一一偿还。
若说豆包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那么还债大概就是我的责任与义务。对邢天,我不知道自己能偿还多少,但我会尽力而为。这是我的事情,与豆包无关,至少我希望如此。
早上醒来,外间已经没了邢天的身影,空荡荡的矮榻,似乎在嘲笑着我的自作多情与痴心妄想。
我平静地接受邢天离开,并留下赤炎监视看管的事实,陪豆包识字描红,给他讲一些简单的诗词。豆包身体条件很好,是练武的好材料,甚至比给他生命的那个人还要好出许多。我试着教他一些基本的锻炼方法,希望能帮他打好基础。
豆包乖巧而聪明,他的笑容纯真而且灿烂,尚未被世俗污染,我希望我在他身边守护的时间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
我与豆包仍旧住在那个房间,外间的矮榻上被我和豆包堆满了零食点心,写废了的纸张,鬼画符似的涂鸦,还有我给豆包用草叶编出来的蚂蚱。
我记得小时候有人教过我编结方法,可我总学不会,也曾经央过江秦,他总有理由推三阻四,如今我已亲手编了给豆包玩耍。曾听人说“时光是最好的老师”,这话一点没错。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与豆包一起搓洗换下来的脏衣。豆包的衣服上染了墨汁怎么也洗不干净,我开始考虑是否该给他做一件黑色的厚实一点的罩衣。
早晨的阳光温柔的照在我们头顶,豆包嬉笑着捧起盆里的泡沫,鼓起腮帮往天上吹。小小的泡泡在柔和的光线中变幻出五彩的图案,尚未真正飞起,却早已注定了破灭的结局。
我搓着手里的衣服,看豆包玩得开心,忽然伸手在他的小鼻子上点了一下,白色的泡沫沾在小巧的鼻头,当真可爱得紧,我笑了起来。
豆包也不去擦,捧了一捧泡沫作势要往我脸上糊。
我们正闹得欢腾,赤炎突然出现,立在我面前漠然道:“白公子,请你过来一下。”声音清亮,语气却冷漠平板,用字规整,脸上却没有半点恭敬的意思。
我甩了甩手,把豆包按在小凳子上坐好,擦干净他的小脸儿,道:“乖乖坐在这里,阿爸去去就回!”说完自己先恍惚了一下,想起邢天走之前说的话。
“嗯!”豆包笑着使劲点了点头。
我咧开嘴笑了笑,拍了拍豆包的小肩膀,不再去想我理解不了的事情,跟着赤炎上了走廊。
转过影壁,赤炎在前面停下,他转身递给我一个钱袋,道:“这个给你,带上你的孩子走吧!”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皱眉看着他。他面无表情,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道:“这里面有纹银三百两,带上你的孩子离开这里。”
我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赤炎仍旧漠然:“教主让你走。”邢天会放我走?这次要玩猫抓老鼠吗?
赤炎见我没有反应,不再掩饰厌恶的神色。他眼中不耐,声音却仍是硬邦邦的平淡漠然。
他道:“教主的功力已经练至第九层,不再需要日魂阳元,也就是不需要你了!你只需记住日魂珠是日月神教的东西,终有一日会被教主取回!”
我愣住了,他说什么?邢天的伤早就好了?那他怎地还是那个模样?难道,都已经可以收放自如,自己压制功力了?什么时候的事?以前也是吗?那他为何还要以双修之名,将我囚在他身边?直接让我死掉取走日魂不就好了?难道,为了羞辱我取乐吗?!
赤炎还在继续:“这些钱足够你们生活了,别在赖在这里!”
倒是我赖上他了?!我劈手夺过赤炎手里的钱袋,不拿白不拿,我还得养儿子呢!
我心里直冒鬼火,上前一步凑到赤炎面前,仰起脸冷笑道:“替我转告你们教主,多谢了!我白秋练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说完我转身就走,不住地在心里咒骂。
当豆包跌坐在盆子里,满身满脸泡沫的模样映入眼中的时候,那些怒火和莫名其妙的情绪一下子全都消散。
我立在院子里朝豆包笑:“我让你在这里等我,你怎地把自己也洗了?”
豆包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望过来,瘪着小嘴儿道:“阿爸……”软软的声音听得我心尖儿一颤,抬手把他从盆里拎出来,擦干净小嫩脸,问:“阿爸在这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