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挖死人骨头’的论调,是不是过分了?我们进行考古的目的,是为了知道过去两千年发生的事,以便掌握未来的一百年,马王堆千年不腐的技术,已经给医学界很大的启发。古为今用并不是空话。”
秦江坤尴尬一笑:“现在都讲究实干绩效,只有把每分钱都用在老百姓身上,才有好名声呢。”他已经逐渐听出了关北海的弦外之音,希望能把经费审批下来。但是他也有自己的顾虑,就是这到底能不能成为政绩,弄不好会被扣上浪费纳税人的钱的帽子。
关北海又道:“文化是一个民族区别于其他民族的最重要特征,大型墓葬考古发掘成果,类似明十三陵清东陵法门寺马王堆,代表了多么灿烂丰富的华夏文化。但是如今我们眼睁睁看着盗墓贼挖盗洞进去偷走古董,专业人员却被政策所限,不能进去抢救,这不是很荒唐吗?”
秦江坤神色有些动摇。“可是这规模也不用……”
“当初马王堆从外表看就是个小土包,下面都有那么多惊喜。如今马家坡的汉墓外面封土堆有十米高,规格是帝陵。那么显眼,我们都以为早被盗了,但是前不久落网的盗墓贼招供,那里面还很完整,这不是天大的福音吗?”
秦江坤眼神亮了一下:“关教授,你能保证?”
“我看今天有新华社记者在这里,要是听到了打个内参上去,惊动了哪个首长,对这个关注起来,问起丁主任怎么办?”
秦江坤叹道:“你可真会说啊。这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关北海道:“别那样看我,这是帮丁主任啊。否则……”他凑近秦江坤耳边说了句话,年轻秘书眼神骤冷,丁主任总是惹混事,其实今晚也不是抱恙,而是自己玩去了。摊上这样的领导,秦秘书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可别‘将军百战身名裂’。”
“我不会……让他身败名裂的。”秦江坤冷冷道:“你回去等消息吧。”
关北海挑眉道:“这要是在国外,你们的位置就该换过来了。”
“这要是在国外。”秦江坤皮笑肉不笑道:“你早就是所长,也不会来做这种事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碰杯饮尽,都有种英雄不得志,惺惺相惜之感。
应酬快接近尾声时,香港老板带着其他人去唱歌,换地方再战。周清尧趴倒在桌子上,也没人来管他。周清尧喝到一半还精神,后面就越来越累,越来越困,偏偏那些人又在不停地敬酒。喝得他舌头都大了,精神的时候来者不拒,但是四肢一软下来,就感到那些酒精搅浑了他的大脑,渐渐地什么都想不起来,歪头栽在桌上,发出了均匀的小呼噜。众人看见,笑他年纪轻不知分寸,就这样被放倒了。
秦江坤和关北海都没跟他们去胡闹。前者轻巧地摆脱所有的纠缠,不带一片云地走掉了。后者无奈地上前摇晃着醉醺醺的周清尧,他却醉得死沉死沉的,根本不回应。
那墙上雪白的大朵芍药,不管是面对高官达人,还是满室狼藉,依然开得娇艳。关北海没喝多少酒,忽然就觉得这喧嚣过后冷清下来的房间,夜风吹过有些寒冷。他今天的确圆满完成任务,打动了秦秘书,至于对方如何去说服丁主任,他不需要操心。关北海给副所长报告喜讯,对方夸完他,保证承诺的事后,又去逗弄小孩了,电话里都能听到家里欢声笑语。而他汲汲营营,穷尽心思,身边却没个清醒的人共叙。
他站在窗前,不知怎地就想到刚才的半句诗词。将军百战身名裂,其实都不是最悲的。真正算起来,还有一句。
……满座衣冠似雪。
寂静中,打破他沉思的,却是周清尧停止鼾声后的一句梦话:
“我胡老三一定要逮到害死老子的那个混蛋!”
关北海沉吟的心境,瞬间被不知名的恐怖填满。他逐渐凑近周清尧,简直怕忽然变成另一个人,心中十分疑惑,什么胡老三,什么害死,他被鬼上身了吗?
但是周清尧只是舒服地重新打起了小呼噜。仿佛刚才的呓语只是关北海的错觉。
关北海摇他不醒,干脆捏住他的鼻子,周清尧发出难受的鼻音,昏沉沉地睁开眼睛。
“别睡了,该走了。”关北海一边拍着他的脸一边说。
周清尧软软地趴在桌上:“走不动。”
关北海挑眉:“我扶你?”
周清尧摇头。
“背你?”
周清尧摇头更剧烈。
“抱你?”
周清尧晃动幅度更大。
关北海轻笑道:“那就只有……”他弯下腰,揽住周清尧的身子。
等周清尧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身子全部被托关北海肩上,双脚双手折在关北海的前胸后背上,他用肘去撞关北海的背,但是软软的根本没力气。
“我只有扛着你啦。”关北海无视他的蹬踢,一路走出了酒店大门。招到出租车,把周清尧丢上了后座躺着,自己坐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