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之前,所有的亲朋宾客前来吊唁完毕,在外门执事长老赫万廷的统领安排下,众宾客吃完了午饭,出殡开始了。
生长在西南边陲的偏远群山里的人们,丧葬规格还不是很统一。内陆地区从八十年代初已经开始了丧葬改革,实行了火葬,死者的遗体会被烧成骨灰,装入一个小匣里,埋入各村各镇指定的地点,这样不仅能省下许多的土地,也能杜绝河滩林边到处是坟包的现象,的确是移风易俗的好事情。而在这边远山区政令不达之地,丧葬方式却还是沿袭着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分为火葬,土葬,和水葬四种。
苏万春的丧葬属于土葬,这是他生前自己的选择,棺椁早在十几年前就做好了,选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一直搁置在居室旁边的库房中。
丧葬队伍出发了。
走在最前头的是被当地人称为佛斧波占的引路人,跟在后面的是披麻带孝的苏齐春,他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长刀和一条白布口袋,一路上,不断的有送殡的亲友手里拿着叶子包饭跑上前来,由苏齐春用手中的长刀把叶子挑破,把叶子中的饭露出来,洒一点到路上。
这是当地的一种习俗,意思是让死者吃到亲友们送来的斋饭。
孝子后面,是由十六个精壮汉子抬着的棺木,棺木后面跟着的是苏万春的子侄以及南依社宗门各堂长老,内门弟子以及几名外门执事人员。罗思远,罗林,赫万廷等几名内堂长老赫然在列。
原振衣跟在队伍的最后面,由四名外门执事弟子看押着,哀哀戚戚地跟着前面的人亦步亦趋。
围观的老人妇女孩子们,有的听人说,那个耷拉着脑袋,面色沉痛的外乡年轻人就是杀害老掌门的元凶,便纷纷地捡起地上的土块朝原振衣砸来,也有朝他扔剩饭杂物的,也有扛着棍子上来擂他几棍的,也有朝他泼水的,一路走下来,原振衣头发也湿了,衣服也湿了,狼狈不堪。
出殡的队伍出了竹林,榕树林,顺着河滩向左转,向坎儿村的“龙林”走去。
“龙林”就是一个村族的墓地,这是当地人的叫法。坎儿村的集体墓地离南依社宗门道场大约有五公里远,是在小河下游旁的一片山林中。出殡的队伍走走歇歇,大约走了两个钟头才来到那片墓地前。
接下来是选穴。这里的人死后,墓穴地址并不是找个风水先生拿着罗盘量量算算就可以了,而是由死者的一个子侄手里拿着一枚鸡蛋,背向墓地,把鸡蛋从头顶往后面扔,鸡蛋落在哪里,墓穴就挖在哪里。俗称“蛋讣”。
苏齐春很快定好了墓穴的位置,几名南依社外门执事弟子手挥铁锹吭哧吭哧地便挖了起来。
原振衣冷眼打量着这一切,他发现,苏万春的殡葬仪式也并非完全是沿承当地傣族同胞的殡葬仪制而实行的,而是融合了傣汉两族遗留下来的一些风俗。傣族人在丧葬中有“冷尸不入门,凶尸不过夜”的说法,当地这种风俗习惯,原振衣在勐马镇的那个小旅馆中早就听旅馆老板扎猛大叔说起过。如果完全按照当地的习俗来做,苏万春的尸体在死去的当夜就会被抬出宗门埋掉,而不会在坝子里再停尸三日了。
不过,现在什么事都讲究移风易俗新事新办,有些事,完全按照古时候的规制去做可能也不太现实。
跟着殡葬队伍来的人不少,除了苏齐春和他的几个堂兄弟,南依社六名长老,另外,所有在家的内门弟子全都来了,热热闹闹挤挤抗抗的大约总共有五十多人。
一个多小时后,坟坑堪堪挖完,接下来,就是棺椁登位。
这时候,红日已经西沉,太阳一落下西边的山尖,整个山林里立刻黯淡了下来。
楠木棺椁就停放在墓穴的边上,再过一会儿,棺椁登位,盖上泥土,起个坟头,苏万春的一生就要被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了。
赫万廷今天充当的是治丧委员会总料理的角色,他站在墓穴边,高声喊道:“孝子孝孙,叩头行礼——“,于是,坟坑前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最前面跪着的是苏齐春以及他的三个叔伯兄弟。第二排,跪着的是除赫万廷外的五名南依社门内长老,再后面,跪成一片的,是所有内门弟子们以及一些亲邻。只有那名手执引魂旗的被称为佛斧波占的僧人和十几位帮忙料理丧事的治丧人员还站在边上。
原振衣被安排跪在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众人都是跪在墓穴的正前面,他是孤伶伶一个人跪在墓穴的侧面,看来,他这个凶手是不能享有与其他人同等的地位的。
从这时候开始,一直到棺椁登位结束,所有子侄都必须保持跪姿,不能起立。
赫万廷扯开嗓门,和死者苏万春来了一场最后的告别。
“云天凝素,春寒料峭,冷风呼号,哀乐低回。苍天流泪,大地含悲,苏氏万春,驾鹤西归……“
天色已暗,赫万廷略带苍凉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山林中,呜呜咽咽,让听到之人莫名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随着赫万廷的声音落下,山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