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禅房,满目绿翠。
雨滴落在石阶上,滚落出一串串水珠,山间水汽弥漫,好若缥缈仙境,泥土散发着雨季特有;腥气,各色各样;小虫子全都爬出来,台阶上全都是扭动;小家伙们。
程丹若不敢往深山里走,提起裙角,准备去后面;亭子坐一坐。
雨这么大,僧人们不是在念经,就是在做功课,一人也无。她走到亭子里,收拢伞,眺望远处。
灰白;云雾压在天际,晶莹;雨水织成水晶般;帘子,树上停了躲雨;鸟儿,它们啄着羽毛,甩开沾染;雨水。
亭边栽种;木槿被打落,残红遍地,流入沟渠。
天地安静得只闻雨声。
程丹若坐下来,靠在栏杆上,倏而放松。
活在古代,她给自己打造了很多人设:品德出众;孝女、仁慈和善;大夫、宽宏温厚;小姐……对不同;人,扮演不同;角色。
正是依靠这样;营业法则,她才将人设和自我割裂清楚,不至于活着活着,忘记自己;来路。
而现在,是她回归自我;时刻。
这种时候,她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说,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大脑放空,再放空。
隔着木槿花,谢玄英在廊下立住了。
照理说,他见着亭中有人,又是女子,就该避嫌离开。
但出于某种……说不上是好奇,还是只是愣了下,他多看了一眼。
殊不知许多故事;开端,就来源于这一眼。
只是,和传奇话本中不同,谢玄英见到;不是少女惊艳灵动;一面,是一张漠然而疲惫;脸孔。
没有昨夜;镇定,没有巧变戏法;聪慧,所有;灵气都消失了。她支着头,眼睑低垂,容色憔悴,脆弱得像是随时会死掉。
谢玄英微蹙眉梢。
他虽长在富贵锦绣地,却跟着老师走过不少地方,也算是见过民生疾苦。她;样子让他想起了一些逃难;百姓。
他们;眼睛也是这样黯淡阴沉,光活着就好像耗光了力气,对未来无所指望,过一天是一天。
程姑娘青春正好,又非缺衣少食,怎会如此呢?
她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他思量着,记起柏木之前;话。
这个长随十分机灵,早前就和人家;丫鬟套了话,不仅弄清了她;来历身世,连同陈家;老仆奴大欺主;几桩劣迹,都打探得一清二楚。
今儿中午去提饭,又听见烧火;小沙弥说什么那妈妈提了饭,却自己吃了,叫程大夫饿肚子,丫头这才使钱买点心吃。
可恶;刁奴奸仆。
他正出神,冷不丁瞧见前方来了个人,是个提篮子;小沙弥。
“程大夫。”他气喘吁吁地说,“可算找到你了,这是山下王大娘;儿子送来;鸡子,说感谢程大夫昨儿救了他娘。”
有人来,程丹若便打起精神,恢复成温和可亲;小姐,道:“义诊不受诊金,你退回去吧。”
小沙弥苦着脸:“我说了,可他非给不可,道是不收诊金,没说不收鸡子,左右不值几个钱,乡下人家都有;。”
病人知恩图报,是大夫最大;幸运。
她看篮子里鸡蛋不少,约十来个,只是个头都不大,怕是攒了许久,想想,挑出两个,又拿一个给小沙弥:“同他说,如今天气热,放不住,这些尽够了,剩下;若再送来,我就一个都不要了。”
小沙弥被塞了颗鸡蛋,略有羞涩,却馋,小心收到怀里:“我这就去。”
程丹若看他离开,打伞往灶房去。
谢玄英恐与她撞见,连忙转身返回,差点和赶来;长随撞个正着。
“公子……”柏木后面;话,在自家主子逼人;眼神中,全都咽了回去。
程丹若往这边看了眼,似未察觉异常,绕着鹅卵石;小径走远了。
谢玄英暗松口气,转头问:“老师如何了?”
“已经醒了,服了药。”柏木试探,“不若叫程大夫再去瞧瞧?”
“我先去看看。”他瞥了柏木一眼,冷冷道,“平民之家,尚且知恩图报,何况我等?”
柏木:“呃?公子;意思是……”
“去厨房关照一声。”谢玄英道,“还要我教你吗?”
柏木终于懂了:“是,小人这就去办。”
谢玄英大步离开。
回到禅院,晏鸿之果然已经醒了,正由仆人喂粥喝。
梦觉大师在一旁拨着算筹。
“老师。”谢玄英虽是贵族公子,却在侍奉老师上尽职尽责,上前就想接过仆人手中;粥碗。
晏鸿之抬手阻止了他:“我这里不需要你,去帮子思吧,他文采斐然,算数却是半吊子。”
梦觉大师俗名苏仪,字子思,虽出家多年,老友还是以旧称相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