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三清书院里。
陆承正收拾书本,他唇角微勾,是鲜见的喜形于色的模样。连方才有人不小心碰翻了他的笔墨,也没见他计较。身侧的同窗都发现了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有几个胆大的,上前凑趣道:“九郎,什么事儿值得你这样高兴?”陆承的眉眼骄矜,自从曹道梁走了之后,他跟同窗们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关系,不深交,也不多疏离。他平和地说:“今日我生辰。”
“原是九郎庆生啊,”有位同窗笑道,“既如此,不如稍后由我做东,请九郎和诸位去云客来用膳。说这话是位叫余子炀的少年郎,年满十八,也是出身商贾世家。
只是其家几代经商,如今已颇有底道,其父深有远见,不是纪春田之流能比拟。自他出生起,余子炀的父亲便把他过继给了同族中一个普通的子弟,存了让余子炀科举入仕的想法。三清书院里大多数人都出身不高,这西安府中但凡是个士族子弟,都挤破脑袋地想进陆家族学,所以陆承的家世,在三清书院中算是出类拔萃。哪怕他脾性不好,也有许多人抱着尧冷灶的奉承心理来讨好他
区别不过是有人奉承的高明,有人奉承的拙劣罢了。
显然,陆承对余子炀这等热情不太吃得消,他淡道:“余兄客气。
“家中还有人等候,”陆承拿着书本,动作优雅而漫不经心,他道,“改日我请。
被人当面拒绝,余子炀依旧好脾气地笑笑。
陆承离去后,有好事者过去取笑余子炀:“子炀兄,陆九郎最为桀骜,岂是你能请得动的?‘家中有人等候’,谁不知陆老爷出门远游,而他陆九郎身边连个伺候的侍女都没有,此话一听便是借口,子炀兄,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这滋味如何?”余子炀面不改色,只是道:“李兄有取笑我的闲工夫,不如下苦工好生念念书。不知过几日院试,李兄你可有把握?”提到院试,李昂愁眉苦脸起来,他恹恹叹口气,发愁道:“咱们总不是个添头。这每年院试的案首都是陆家子弟,廪生的名额也多被陆家族学的人占据,我着中不了,左不过将来花点银子捐个功名。”秀才算是入士大夫阶层的
基本门槛,其与进士一样,也分三个等次。院试中,荣获第一的称为案首,其余名列前茅,成绩优等的秀才则被称作原生。“凛”有米仓之意,廪生即是说,以后由朝
廷按月发粮。次于原生一等的秀才是增生,之后是末等的附生。
廪生和增生因为朝廷对其还设有福利待遇,所以人数上也有限制,一般的府学,廪生名额控制在四十个左右,各府各州再通过实际情况,有所增减。
陕西的教育资源普通,远不及南方的苏淮地区人才优越,每届院试被评为原生者不过
就三十人,其中有一多半都出自陆家族学,只剩下零星几个名额再被各家书院瓜分。
每年的院试案首更是被陆家人占据。
李昂不敢报太大希望,因此有次灰心一说。
余子炀却浅浅笑了下,他说:
“那能一样吗。”李昂是三清书院中少数几个不去拍陆承马屁的人,他去道,“陆九郎都被从陆家族学中除名了,要真有这资质,陆家人能放他走?”“我看九郎近几日颇为用功,他也姓陆,说不准能为咱们书院争口气
“他读书从来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看他考个增生都够呛。”李昂不屑一顾。
李昂和余子炀的这番背后言论,早已走了的陆承自然没有听到。
他说家中有人等候也不纯是推脱之词,知道是他生辰,曹道梁确实早早约了他,二人没去云客来,随意找了一家普通酒楼用膳。曹道梁在刘龄之麾下两月,已做到了小旗,下头统领十来人,算是初步入了武官行列。
短短六十来天,曹道梁整日在太阳曝晒之下,面色黝黑了不少,通身也因军营中的训练而更富英武之气,他举杯说:“九哥你生辰,今日实在该浮一大白,我干了,你随意。陆承的杯中是益气温阳的屠苏酒,屠苏酒酒性温厚,是出名的“岁酒”,其中含有养身的药材,不论多大年纪都能喝得。陆承轻轻呷一口,也举了举杯。
啜饮后,陆承问:“曹大,今年院试你还参加吗?”
曹道梁跟陆承一样,他们同时通过了二月的府试,都有资格参与下一步的院试。
曹道梁说:“刘大人给我批了假,先暂且参加吧,考不过再捐一个。
曹道梁从军两月,也发现了得先考取功名,才好接着往上晋身,不然最多就像他老子一般,做个从五品的千户就到顶了。曹道梁有野心,不打算止步于千户,他感兴趣地说:“我不过是凑数,九哥你准备的如何?”
“尚可。”陆承矜持地回答。
只有曹道梁知道“尚可”这两个字的含金量,早前他们第一次去金玉坊的时候,曹道梁不放心,也问过一句“九哥你赌术好吗”,陆承便是如这般回答了句“尚可”,而后就在几年之内把金玉坊搅翻了天,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