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察觉到纪明意温软的目光,陆纨微微敛眉,似乎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只是考虑九郎还在跟前,未免在儿子面前显得不庄重,他波澜不惊地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阿意若想学,可以随时到我的书房来翻阅古籍。”
“我如果碰上看不懂的呢?”纪明意心中郁结,故意问。
“——来问我。”
陆承不知什么时候杵着拐杖走到了桌案前。他拖着半条伤腿,本该形状狼狈,却因为身量的缘故,独独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睇着纪明意和他的父亲。
“我不要。”
“也可。”
纪明意和陆纨的话同时响起。
纪明意顿时眉心蹙紧,眉头中间生生拧出一道漂亮的折痕,她鼓着腮帮子,不瞒地看向他们父子。
陆纨不慌不忙地解释说:“阿意,九郎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开蒙却早。他四岁能默念《三》《百》《千》,七岁便熟读《左转》《大学》。”
“孔圣人说过,‘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陆纨说,“九郎若愿意指导你的母亲,对你们二人都是幸事。”
纪明意实在不想去对她十三岁的继子进行不耻下问。
陆承却先一步道:“我没问题。”
少年郎还是与先前数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冷漠骄矜,只是这一次,纪明意分明在他眉宇中翻检到了一缕欣喜和得意。
纪明意心里隐忍着怒气——一半对陆纨,一半对陆承。
她既郁闷陆纨的不解风情,又为陆承这种半路程咬金的行为感到愤怒。
这股怒气导致她待了一会儿便赌气地离开了书房,且离去的时候,脚步声都比从前沉重很多。
纪明意走后,陆承盯着面前的酥油泡螺说:“爹。”
“嗯?”陆纨心不在焉地回答一声。
陆承漫不经心道:“你的新妇好像生气了。”
陆纨抬眸看他眼,没有作声。
陆承面色不善地冷哼道:“如此小性,这就是爹所说的‘温良贤淑’?”
小爷我愿意屈尊教你念书,你凭什么还生气?
陆承俊脸淡淡,其实心中早已无名火起。此时此刻,他心里的郁躁气闷远胜于纪明意。
陆纨却笑了笑,不厌其烦地解释说:“阿意生气,气的是我刚与她成婚却要抽身离开。后面的所有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并非刻意针对你。”
陆纨好心解释,是不希望再次恶化他们母子间的关系。
谁知陆承略一怔忡,小腿抽搐般地痉挛了一下,他一步步挪到自己的书案前坐下。
他的腿缓缓恢复知觉,少顷,他露出了个古怪的笑意:“哦。”
原来我连引起你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啊,陆承睁着黑黢黢的眼睛,冷淡地提着唇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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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抵猜测出了纪明意生气的原因,但陆纨本身不是一位特别善于安抚他人情绪的人。
他思索一番后,在书房里找了几本通俗的闲书,又翻出几副颜柳的字帖来。待入了夜,陆纨才回到正院中。
他与纪明意成亲已有半月时间,这段日子里,他一半时候宿在书房,一半宿在正院内。
如果要回正房里歇息,陆纨通常会让渔舟先过去通禀一声,这夜也是一样。
只是和从前不同的是,平日里纪明意为了等他,往往都会在房间内留一盏小灯,今夜正房内却没有一点儿光亮,十分地昏暗。
见到陆纨回来,秋水上前来边帮他更衣梳洗,一边解释说:“夫人说今日身子不太爽利,所以这才没有等您。”
陆纨接过她手上的帕子给自己净面,他轻“嗯”声,没什么特别反应。
他默然地合衣躺上了床。
身旁躺着的女子呼吸声平稳,好像真的已然熟睡。
陆纨睁着眼睛望向头顶上方四角的床榻,须臾,他听到侧边有窸窸窣窣的因翻身而引起的响动,但极快又安静下来。
又过得半晌,陆纨缓缓开口问:“是哪里不舒服?”
纪明意果然还没睡着,她双眸未睁开,口吻不似以往娇柔,反而硬邦邦地回答:“月事来了。”
这一句说完之后,无声的气氛蔓延在二人中间。
相对沉默了有半盏茶时间。
陆纨浅淡的眸子眨了眨。
他嘴唇翕动,缓慢而又温和地说:“嫁给我之前,你应该了解过,我因守孝和怀山之变,接连错过了两届恩科。我的老师是当世大儒,他对我的期望很高,甚至特地写信来督促我不可因私忘公。”
事实上,因私忘公还是及其婉转的说法了,老师的信上说的是“大丈夫何患无妻,绝不可因新婚就沉溺于一时的儿女私情中,否则只会再次误尔终生大事。”
陆纨微不可闻地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