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 小梦楼就更热闹了。
满楼红袖,酒香醉人,歌舞升平。
晚云灼在榻上, 双目微阖, 盘腿而坐,将体内灵力运转了七个小周天, 然后睁开眼睛, 起身下榻,推门出去。
她穿过醉生梦死的人群,辗转找到小梦楼的后门,走出去。
后门出去,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子,空无一人。
晚云灼将灵识放出, 确认四下无人后, 脚尖一点, 像一片羽毛一般, 轻盈地飞上小梦楼的楼顶。
刚榻上楼顶, 她的心突然往上一提。
楼顶有人。
而一个呼吸起落后, 她松了一口气。
是墨无疾。
墨无疾坐在屋脊上,一只长腿自然下垂,另一只则曲起,踩着屋脊。
手松松地搭在膝盖上, 照常戴着黑色蛟皮手套。
他身姿松散, 仿佛只是闲坐于此,但晚云灼能察觉到他在运力调息。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 在他身边坐下, 从裙角唤出小灵鸟, 放在掌中,搓它的小耳朵。
待他运转完一个小周天后,晚云灼开口问:“你没睡?”
墨无疾微微偏头,看向她:“你也没睡。”
晚云灼点点头:“睡不着。”
她总觉得,寻找金乌子此事,发展到如今,哪里怪怪的。
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干脆调用灵力让自己彻底清醒。
但墨无疾,不像是因为金乌子而睡不着的样子。
晚云灼一边摸小灵鸟,一边问:“你呢?”
墨无疾回答:“我不睡。每日都不睡。”
“为什么?”晚云灼停下摸小灵鸟的手,觉得惊奇。
虽然靠灵力也能维持清醒,但睡觉本身是一件让人舒服快乐的事情。
至少,在睡觉的时候,脑海中没有白日里各种纷扰,能获得暂时的宁静。
趁着晚云灼抚摸的动作停下了,那只雪白小灵鸟突然飞出她掌心,停在距离他二人不远处的屋顶上,抖了抖羽毛。
墨无疾摊开手掌,一道黑色浊气袭向灵鸟。
灵鸟一惊,赶紧扑腾着翅膀飞回晚云灼的手里,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晚云灼忍不住轻轻责怪:“你吓它做什么?”
墨无疾将黑色浊气召回,没什么表情:“若本座不刻意控制,它此刻就没了。”
似乎心情还不错,不等晚云灼追问,他就继续给她解释。
“本座修的是浊气,跟你们不一样。”
“浊气会让人狂躁,逼出心底各种肮脏欲念;本座若是睡了,就会失去对意识的控制,浊气便会趁虚而入,反客为主。”
晚云灼恍然大悟。
所以,他每日都不睡,就是为了时刻保持清醒,不给浊气任何可乘之机。
她望着墨无疾,有些感慨。
他的语气,听起来轻飘飘的,似乎修炼浊气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其实不然。
对于天性狂躁的魔族来说,他们非常容易被浊气激怒从而发狂。
而墨无疾身为魔族,却还要日日与浊气相处。
这需要多坚定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被浊气奴役?
像花辞镜,修炼了浊气没多长时间,已然完全变了一个人。
“那你挺厉害。”
晚云灼发出一句真心的赞叹。
墨无疾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上一勾,又很快恢复。
既然墨无疾主动提到了自己修浊气,晚云灼难以避免地想到一个她好奇很久的问题。
修浊气这么累,如果有选择,人人都会选择修灵气。
而墨无疾是因为在只有浊气的幽墟里,才被迫修了浊气。
那他……
晚云灼还是忍不住问了:“墨无疾,你为什么会去幽墟?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吗?”
墨无疾懒懒道:“傻子才会不小心掉下去。”
“那你……”
晚云灼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
如果是不小心掉下去的,那大概就是被人故意推下去的了。
她不想触及别人的伤心往事。
墨无疾却好似不在意一般,直接回答了:“我自己跳下去的。”
晚云灼惊讶地瞪大眼:“啊?你为什么要跳?你不会是想……?”
她张了张,没有说出“自杀”二字。
墨无疾倒是一脸无所谓地帮她补全了:“自杀吗?算是吧。”
他顿了顿,突然偏头看向晚云灼。
然后笑了一下:“也不算。”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慵懒地眯了眯,黑色瞳仁里有细细的碎金,好像是晚风将天上星子吹入他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