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中村千夏像是愣住了, 尖叫起来:“我不信!明明就是他,我都看见了!那个御守——”
她的话像是被人扼在喉咙里似的,因为对方举起一个极为眼熟、令她刻在脑海里日夜梦回的锦布香囊, 在路灯下反射出一层暗淡流光。
“这个?很多人都有。而且你那两个叔叔安装的炸弹也是我拆的。”灯光从头顶落下, 令青年深刻的五官显得神色诡谲,仿佛有些嘲讽。
“我不信!我不信!!”
然而那个男人却不再理她,利索地脱掉西装外套,解开衬衫袖口和子, 双手抓住栏杆便毫不迟疑地翻身跃下。
女孩慌忙探身望下去, 就见到那个在幽暗阴影中仿佛会发光似的白色身影矫健地顺着桥身攀了下去,然后张开双手贴着那几乎不可能通行的窄沿, 一步一步蹭向黑暗中被吊起来的人形轮廓。
中村千夏扶着栏杆,半个身体探出桥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单枪匹马赶来的年轻男人竟然当真不顾一切地去救好友。在这样的死局,无论对方做出什么选择炸弹都会爆.炸,区别只在于等待倒计时结束还是在干预时就迎来结局。
“我来告诉你一个办法!”她不能接受自己精心设计、苦心筹划了漫长两年、付出了无数时间精力和尊严来执行的报仇计划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愤怒而凄厉地对影山步叫道, “你可以陪他一起去死!你不可能救下他的!”
也不知道是思路越发清晰还是混乱, 中村千夏几乎有些癫狂地嘶吼起来:“或者你也可以放弃他!为了你的性命抛下朋友!为了警察的荣誉抛弃战友!现在逃跑的话, 没有人知道你才是害死他的那个人!除非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凄厉的声音在冰冷的夜风里盘旋。
两人身前便是几十米高的悬崖,桥下是冰冷湖水, 在黑夜里无法看到任何足以令目光聚焦的物体,只有风拂过水面时隐隐出现几道暗波,像是深渊表层反射出的幻觉。
松田阵平一直在听着头顶的对话, 明白了前因后果和自己的处境。他心情极度复杂, 但此时此刻侧头看向正在小心翼翼地蹭过来的好友, 只是急迫又咬牙切齿地呵斥道:“不要过来!快离开这里!”
然而影山步却置若未闻, 步伐稳定地朝他挪过来,让他目不转睛地屏住呼吸注视着,直到好友终于一把抓住他头顶的金属条。
“抓到了。”黑夜里,松田阵平听到对方说,“别担心。”
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胸腔里忽然涌上膨胀的酸涩和愤懑,亟需向上找到出口发泄。从他发现陷入困境时便高度紧张的神经、以及全速运转的大脑此时在对方的几个字中短暂地泄了力,好像他的抵抗终于得到了一点安慰。
然而他又恼于对方不听他的劝阻,不顾自身安全下来救他。他深知眼下处境几乎是个死局,因此,他咬牙仔细压榨自己的最后理智,疯狂地想要想出一个两全的对策。
但没有两全。
胸口的倒计时跳到了12分。
警视厅指挥中心内。
“报告,铃木大厦的炸弹已经成功拆除,危险物品正在运走……”
然而之前一直急匆匆催促消息的管理官却神色很凝重,没有多给手下一个眼色。手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因为他看到周围的人都露出相似的表情,抬头凝视眼前巨大的屏幕。
那上边什么也没有,只有从东京出发的警察们所在的GPS定位,然而耳边却响起一道平静的男声,劝阻道:“放弃我吧。这样的姿势没办法拆弹,你也看不清线路。”
而另一道在风声中压抑着喘息的男声:“闭嘴。我们两个拆弹专家还拆不了一个炸弹吗。”
影山步在这样狭窄的平台上无法侧过身体,只能一手抓住那铁条,嘴里叼着手电筒,另一手仔细上上下下翻找整个炸弹与桥体如何连接的。
很快他便发现中村千夏所言不假,固定松田阵平身体的部分中夹杂着几根电线,顺着手臂延伸到了后背的炸弹模块上。
这炸弹没有精细包装,呈开放式,大约制作人也没有想过会有第二个人在炸弹未引爆时仔细研究,因此反而省了影山步不少事。在他的视野中,炸弹所用的炸药当量虽然不小,但是仍远远不足以炸毁大桥,大约只是为了杀人。
松田阵平见他态度坚定,原先已经接受了现实的绝望心底竟然泛起了一阵涟漪,生出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希望。
对方身上那种哪怕明知前方是死路也敢放手一搏的韧劲,过去他一直认为是鲁莽,然而到了今时今日他才明白,这是对于信念不假思索的执着。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过去他赞美得太少,这种勇气本应值得更多称颂。但他也责备得太少,以至于影山步在那么多次险境之后仍然未改,于是终于要将性命陷在这一回了。
11分钟。
松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