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张居正却道:“观其文可以见其人, 会元郎胸中有沟壑。”
他之所以将柳贺点为会员,除了柳贺文章质朴无浮辞外,也有他五篇策问写得极好的缘故。因科举重头场, 士子们只知钻研四书五经,头场七篇文章通常写得文采斐然,然而后面的策问便显出其实际见识的不足。
策问看的是考生应对政事的能力,考的是真本事, 便是文章再花团锦簇, 内里的缺失还是能被一眼看出。
而柳贺的策问虽淳实, 某些字句却让张居正有一针见血之感,仿佛平平之中蕴含着锦绣一般。
正如柳贺给他的印象。
在一众士子中,柳贺并不显得如何出挑,若非他是会元郎, 张居正恐怕都不会第一眼看到他。
但这般性格倒是很适合官场。
张居正少时也有些张扬,因而被湖广巡抚顾璘压了一科乡试,直至二十二岁才考中举人,而为官之初,因深感嘉靖朝吏治腐败政废人弛,他也曾上过《论时政疏》,可惜却无人采纳, 之后张居正学会了内敛与蛰伏, 讨好严嵩父子, 才一步步升至今日的官位。
官场中人若是毫无个性, 只适宜当一个教书匠, 若是性子过于张扬, 又很容易被打压。
不过张居正对柳贺只是匆匆一观, 并未细致观察, 眼下他已位极人臣,一个小小的会元郎并不会让他关注太多。
当然,这一科会试所录的贡士皆是他的门生,对于张居正来说,他若想在朝中有一番作为,门生还是需要培养一二的,毕竟门生不会改换门庭,一切听座师命令。
从某种程度上说,三年一科的会试正是内阁阁臣培养门生的渠道,尽管会试乃是为国取士,可取中的贡士拜阁老为座师,以门生自称,到底是为国取士呢,还是为某些阁臣的私利取士呢?
沈鲤所斥责的,正是官场上的这股不正之风。
……
拜会过主考与副主考之后,柳贺又去拜会了自己的房师沈鲤,可惜沈鲤待他却不甚热情,但也叮嘱他好好准备殿试:“若是进了一甲,你我日后便是同僚,有许多机会可以说话。”
柳贺心中不由对沈鲤敬佩不已,此人果真端方君子。
柳贺喜欢与性子正直的老师打交道,因他们心正,待人便正,柳贺不求从他们身上享受特殊待遇,却可以享受到平等的待遇。
……
待众士子拜会过主考与房师,会试的考卷也进献给了隆庆皇帝。
在明朝,进卷乃是传统,不仅是会试卷,便是顺天乡试的乡试卷也要进呈皇帝御览。
隆庆辛未科的《会试录》就在放榜之后第三日进献,进呈皇帝的《会试录》用黄绫壳一本、红绫壳两本,都用销金黄红包袱包裹,由礼部尚书亲自呈上,除了呈给皇帝的之外,太后、中宫皇后及东宫太子那边也要呈上。
这一科《会试录》录了二十篇文章,柳贺一人便独占五篇,他四书、五经及诏诰表、策问文章皆入选其中,隆庆翻阅时只觉处处有柳贺之名:“这会元郎的文章,张卿与吕卿似是极喜爱,朕也觉得此人文章质朴可爱。”
“这会元郎是何地人?”
与父亲嘉靖不同,隆庆帝的性子颇为随和,对臣下也并不苛刻,高拱、陈以勤、张居正皆为他当裕王时的讲官,即位以后,隆庆对这几位旧臣也极其优容。
皇帝有问,礼部尚书潘晟自是认真作答:“会元郎乃是镇江府人,他是隆庆元年应天乡试的解元。”
隆庆又问了数个问题,他问得细,臣属们便答得细,隆庆在一旁连连点头。
接下来隆庆帝便与大臣们商议起了三月殿试之事。
按大明朝的惯例,殿试于丑、辰、戌、未年会试之次月举行,洪武年规定是三月初一举行,成化以后则逐渐改为三月望日举行,即三月十五举行。
会试在奉天殿举行,“临轩发策、读卷、题名、发榜、传制,皆天子亲行之”,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嘉靖就是个可以将这套程序省去的皇帝,纵观整个大明历史,有一个鲜明特色,明君寿命都很短,昏君寿命长又特别能折腾,主要代表就是嘉靖与万历。
当然,所谓“皆天子亲行”也是不可能的,像阅卷、读卷这样的流程必须由大臣协助,隆庆帝此时便在考虑读卷官的人选。
按一般的惯例,读卷官非执政大臣不得参与,通常来说,阁臣全部参与,九卿通常也会入选,詹事府与翰林学士偶尔也会加入其中。
被选为读卷官,也是天子信任的表现。
隆庆帝并不专断,四位阁臣李春芳、高拱、张居正和殷士儋定了之后,接下来便轮到六部尚书,因礼部尚书需担任殿试提调官,吏部尚书张居正为阁臣,兵部尚书郭乾、工部尚书朱衡、户部尚书张守直与刑部尚书刘自强是接下来的四位人选。
隆庆帝接下来又点了通政司、督察院与大理寺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