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可能的,不可能……”
与柳贺的从容相较,葛长理目光涣散,慌乱之中带着茫然,他甚至连书页都翻不动了,双腿一软便跪在丁显面前:“先生,弟子错了,还望先生宽宥。”
丁显只轻轻摇头:“葛长理,做人须敢作敢当,你今日便离开吧。”
若是葛长理不那么咄咄逼人,丁显或许还能让他留下,可他却自己将退路给堵死了,以至于学堂中竟无一人替他说话。
葛长理丝毫不顾同窗之情,今日是柳贺,明日便会是其他人,何况他选题考柳贺的做法实在卑劣,丁氏族学已容不下他了。
这一日傍晚,葛长理便收拾包袱离开了。
柳贺因此在族学中一战成名。
若非葛长理,众人还不知柳贺习四书仅仅一年,那柳贺破题慢倒是很合理了,然而被葛长理考校那日,不仅是四书义,《礼记》中的句子柳贺竟也能对答如流!
“柳贺莫非也是神童不成?”
“若是由我来,五道中能破三道已是不易,柳贺却道道能破,实在是令人佩服。”
“柳兄确是有才。”
柳贺被同窗们吹捧了数日,以他的性格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高调,只能以《礼记》中那句他恰好看过为由搪塞了过去。
幸亏此时旬考的佳作公布了,这一次,新入族学的弟子中竟有两人的文章被选中,诸生的目光自然被吸引到这两人身上。
入选弟子一人为施允,一人为马仲茂,还有一人为过了府试的童生,童生只差院试一步便可成为秀才,施允、马仲茂却可与之并列,足以证明二人文章出众。
还有人特意问柳贺:“柳兄你破题如此厉害,文章也该榜上有名才对。”
柳贺只慢悠悠拿出此次旬考自己的排名。
“柳兄莫非也在前十之列?”
瞥见柳贺排名的一瞬,问话的弟子住了嘴。
在丁氏族学五十多位弟子中,柳贺排名仅在三十七位,可以说是毫不出众。
很快地,因葛长理一事对柳贺产生的关注迅速消失,柳贺终于能恢复平日的学习节奏。
上午他跟着丁显学四书,丁显毕竟是举人出身,讲授四书时能够旁征博引,以圣人之言教育众人如何为人立身,而下午的时文几乎是挑尽本朝好文章,让柳贺对时文概念的理解提升了一大截。
午间柳贺则在书堂中度过,书堂中的书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柳贺常常看着看着就忘记了时间。
对柳贺而言,破题已不是难事,最近柳贺不再只是破题,而是在破题之后尝试着去写一篇完整的八股文,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和其他同窗比还有差距,可破题的练习却让柳贺逐渐有了信心。
只需下功夫勤奋钻研,他必能学有所成。
……
柳贺入丁氏族学时还是早春,丁显从《中庸》讲起,讲文章的同时也讲时文,《论语》、《孟子》与《大学》同样如此,从进度上说,丁显授课的速度相当快,因而丁氏族学的学习节奏是很紧绷的,在其中读书,柳贺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他最大的感受就是晚上写文章不冷了。
一天时间有限,白天课程满,虽然先生留了制艺的时间,可对柳贺来说却并不太够,他依旧每日学到亥时,无论刮风下雨,都尽力写一篇文章。
第二日早课时,他再将文章读上几遍,进而分析自己差在何处。
柳贺觉得自己的时间安排很合理,中午容易困,看书即可,晚上则是他灵感最为活跃的时段,写文章最容易。
不知不觉,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天一热,蚊虫便多,尤其丁氏族学临近江河,夏日傍晚时,柳贺胳膊常被蚊子叮,害他握笔都不稳,不过柳贺通常是等字写完再去打蚊子,反正早打晚打胳膊都会痒的,先把字写完再说。
气温逐渐升高,族学中的气氛也慢慢浮躁了起来。
丁氏族学临近长江,又与西津渡、金山寺等相聚不远,府城名士常常在两地举办文会等,引来不少年轻士子关注。
族学众弟子虽功名未得,却对文人相交的氛围极为向往,加上先生们并不干涉弟子交游,立夏后,柳贺的同窗们已外出过几次,柳贺却一次都未出,便是平日有假,他也往往在书堂中度过。
“施兄,这本我已看完。”
柳贺将一本《世说新语》递给施允,施允默不作声地接过,递给柳贺一本《薛仁贵征辽事略》。
柳贺换了个坐姿,后背贴着墙,两腿盘着,神色也略微放松了些。
《薛仁贵征辽事略》是元人写的话本,对柳贺来说,看话本就是来放松的,何况薛仁贵的故事他多少也听过,他儿媳妇樊梨花和薛丁山的爱情故事柳贺甚至还看了电视剧。
施允默默盯了柳贺一眼,依旧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