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学堂内其他学童此刻都将视线投向杜景为与柳贺二人,议论纷纷,杜景为的功课在这通济社学内通常是数一数二,可谁曾想,柳贺入学不过短短几月,月考中竟能与杜景为较个高下?
杜景为的面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孙夫子显然也注意到了学堂内的议论声,他并未多言,只继续道:“第二……”
学童们纷纷探长了脖子。
“杜景为。”
“这不可能!”杜景为下意识喊道。
他并未将所谓月考第一放在眼底,毕竟他志向高远,已定下了科举当官的路子,区区一个通济社学根本困不住他,可此次月考他未得第一,得第一的竟是柳贺,这令杜景为无法相信。
柳贺何德何能?
莫非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
杜景为心中闪过数个念头,比如柳贺之父柳信是孙夫子的得意弟子,比如他即将离开通济社学,孙夫子刻意为难于他。
杜景为上前领了他的考卷,人却未回到座位,待柳贺上前,杜景为躬身问道:“夫子,学生不明,为何柳贺是第一?学生想看柳贺的卷子。”
孙夫子看了杜景为一眼:“便依你。”
柳贺的考卷来到杜景为手中,入眼的是一手端正工整的字,整张考卷光滑平整,未有一处被墨迹晕染,未有一处有划痕错改,与杜景为印象中其他学童的试卷截然不同。
但仅凭一手字就想拿下社学第一,杜景为却是不服的。
待我再挑挑他的错处!
可翻阅柳贺的考卷,杜景为却发现,柳贺帖经题全对,此次孙夫子挑了《孟子》中“胸中正,则眸子膫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一句,此句杜景为有印象,但眊字如何写,杜景为考试时思索半天却未曾想出。
柳贺竟然全部答了出来。
贴经题之后的墨义题,柳贺只最后一道被孙夫子圈出,却并非柳贺的回答有错处,而是对原句的理解不够深罢了。
至少在贴经和墨义两项上,柳贺完全不逊于自己,甚至更胜一筹。
接着便是唯一一道时文题。
据杜景为所知,柳贺此前未曾习过时文,他的时文底子恐怕还不如学堂内另外一两位学童,而杜景为将柳贺对这道时文题的解答自前到后完整读了一遍,只见其中圣人道理不少,但文章却极为朴素,杜景为未在其中读到任何文采,而相对之下,自己那篇时文用词却精美得多,算是他尝试时文后的得意之作。
夫子仅因他在贴经墨义二题上逊色柳贺便将柳贺定为第一,可科举各层,无论是最初的科考,还是以后的乡试、会试和殿试,都是以时文为重,论时文,他杜景为明明强过柳贺千倍!
“夫子,学生不服,柳贺此等时文,夫子为何判他在我之上?”
孙夫子接过柳贺、杜景为二人的考卷,轻声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此为宗圣所言。何为士?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柳贺文中,有何为士、士以仁为己任之言,又有如何弘毅之言,对此题的解读,柳贺要比你更为完整。”
孙夫子又看向柳贺:“此道题你答得虎头蛇尾,不必重复赘言,能答便答,不能答便不要答,到考场之上,考官见你利落或许会放你一马,若是被你废话连篇绕晕,直接判你一个下卷也是极可能的。”
“此道题我为何挑中柳贺的卷子?”杜景为毕竟也是孙夫子的得意弟子之一,和他解释时,孙夫子也多了一份耐心,“此前我于时文教授不多,但我也曾一再叮嘱你,作文要典雅平实,勿用浮华放诞之言,你文中新词虽多,却不见优柔昌大之气。”
“今后你也需谨记。”
孙夫子所言虽然客观,杜景为却未听进耳中。
月考揭晓前,他已在众学童面前夸下海口,一言一句俱是对柳贺的奚落,可眼下他不仅没能奚落成柳贺,自己反倒在柳贺之下,杜景为自尊心本就极强,于他而言,孙夫子的告诫正是对柳贺的偏心。
其实孙夫子说得一点没错。
柳贺翻柳信的日记也知道,正德年间科举文风日益败坏,武宗朱厚照多次缺席殿试,和阉党刘瑾勾勾搭搭的大学士焦芳直接把自己儿子取了二甲第一,正德后期及嘉靖初期,士子们科考时常常用奇僻之词试图蒙混过关,嘉靖皇帝任上提出要改革科举文风,恢复原先纯实典雅的文风,孙夫子上了年纪,自是不喜欢杜景为这种花哨却无内涵的文字。
杜景为心中自然还是不服,不过孙夫子既已解释过了,他也不能再为难夫子。
他对柳贺依然没有好脸色,加上今日算是丢了一次脸,回座位时,杜景为的脸依旧阴沉沉的。
“景为你何须生气?你改日在城中请名师指点,学业上必能一日千里,又何须将这乡下社学中的种种放在眼底?”周修志又开始拍杜景为的马屁。
他这话一说,杜景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