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忙碌了一天的众人各自歇下。
田庄这两年盖了不少空屋。屋子里只有床榻桌椅,陈设十分简单。
皓月当空,洒下满地莹白,月光透过窗棂,悄然钻进了屋内。
王瑾进了屋子后,在桌子边坐下,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许久都没出声。
一同进屋的潭郎中咳嗽一声,打破沉默:“四公子今日看过田庄,也见识到崔渡此人的能耐本事了。下官还是坚持之前的想法,这等能臣,绝不能错过,必须要想尽办法带去京城。”
王瑾转头看过来,目光复杂:“崔渡已经摆明态度,会一直留在南阳郡,为郡主当差效力。敢问潭郎中,有什么办法能让崔渡改变心意?”
潭郎中显然已有思虑,却不明言,只笑道:“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总得试一试。”
王瑾默然片刻道:“我也还是之前的态度,不挖郡主的墙角,不要激怒郡主,不可结下这样强劲的政敌。”
一连三个不字,也可见王瑾的态度。
潭郎中眉头微动,深深看了王四公子一眼:“丞相大人和南阳郡主早已结下梁子,便是没有这一桩,也无转圜的余地。四公子坚持要来南阳郡,下官拦不住,不得已一同来了。不过,这并不代表什么。郡主虽然年少,却极有城府,冷静理智。她对公子不假辞色,公子又何必处处为郡主着想考虑。”
王瑾被潭郎中说破心意,再次默然不语。
潭郎中点到即止,不再多言:“天色已晚,公子先歇下吧!下官去找老友卢琮叙一叙旧。”
王瑾点点头,待潭郎中离去后,王瑾独自在窗前坐了许久,幽幽长叹。
……
为情所困的王四公子心情阴郁,潭郎中就务实多了。他打着叙旧的旗帜去寻卢舍人。
最妙的是,卢琮竟似料到了潭郎中会来,已经在桌上放了一壶清茶,另有几样茶点。
“田庄里条件简薄,没什么好茶,好在是今年新茶,茶点也是田庄里的新粮做出来的。取的就是新鲜意趣。”
黑了几圈穿着简朴的卢琮,依旧风度翩翩,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一派文官风流气度:“潭郎中请坐下品尝。”
潭郎中欣然应下,坐下后,先品一口新茶,尝一块红薯饼,再尝一口玉米烙,不由得赞道:“茶好,新粮更好。”
这几个月来,潭郎中自然也吃过新粮。不过,都不及眼前这两道茶点味美。
卢琮笑了一笑,为自己也倒了一杯清茶,一边浅酌慢饮,一边笑道:“百姓们要的是填饱肚子,新粮抗旱产量高,能活人命,便是世间最好。”
潭郎中一语双关地说道:“你曾做过五品郡守,如今缩在一个田庄里,顶着舍人的名头,做的却是管事之流的差事。明珠暗投,实在令人惋惜。”
卢琮放下茶杯,和潭郎中对视:“当年我获罪下了牢狱,这条命是南阳王救下的。回祖籍范阳待了三年,人人对我避而远之。我才三十多岁,实在不甘心这么窝囊憋屈地活一辈子,厚着脸皮来了南阳郡,求郡主收容。”
“郡主让我做了舍人,带着我巡查十四县。那半年,与我而言,就如脱胎换骨。我见识到了一个爱惜百姓心地仁厚的郡主,我更见识到了郡主心中的好官是何模样。”
“不怕潭郎中笑话,我只觉得前半辈子都白活了。我卢琮自以为春风得意马蹄疾,实则浑浑噩噩半生。好在为时不晚,我终于知道我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我自动请缨求了差事,来了田庄,辅佐崔公子。每两个月,十四县就会选一批农夫前来学习种新粮。如今南阳郡家家户户都种上了新粮,填饱了肚子。南阳郡的新粮送去受灾的北方诸郡,慢慢推广开来。如此功德,我竟也有幸参与其中,便是睡着都要开怀而笑。”
“明珠暗投从何而来?而且,我不是明珠,我只是一颗黯淡无光的石头,在郡主的光芒照耀下,跟着闪出了一些光,让潭郎中看进眼中罢了。”
潭郎中被震住了。
身为官场老油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基本素养。他十几年前就和卢琮相识,私下里交情颇为不错,自然也了解卢琮的脾气。
卢琮这一番话,竟都是真情实意,不是装模作样。
卢琮是真得崇敬爱戴南阳郡主,也是铁了心要在郡主麾下当差。
虽然他只想卢琮这儿入手,想通过卢琮去撬动崔渡,并无一同挖走卢琮的意思。还是被卢琮坚定的态度惊住了。
卢琮看着一脸惊愕的潭郎中,举起茶杯笑了一笑:“你我相识十数年,说话不必弯弯绕绕兜那么多圈子。”
“你的来意我很清楚。不过,我奉劝你一句,挖墙脚的事就别想了。崔公子绝不会离开南阳郡。便是我这个罪臣出身的舍人,也绝不会背叛郡主,投向王丞相。”
“喝了这杯茶,潭郎中就请回去歇下吧!”
潭郎中沉默片刻,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