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乘伏低身体,趴在一面嵌入山体的镜子旁,镜中映出一张兽脸,像马又像鹿,还有几分像龙。
他的身形也如一匹小马,生着四蹄,身上却又覆满金色的鳞甲,嘴边垂落着两根龙一样的长须,额顶是一对幼鹿一样的短角。
路乘对着镜子,在百年中第一万三千五百六十七次实验:“魔镜魔镜,听我号令。”
“……”
没反应。
“镜仙镜仙,快快显灵。”路乘换了一个口诀。
“……”
还是没反应。
“破镜子,再不说话我就撞碎你!”路乘用蹄子刨坑,亮出自己短短的双角,发出恶狠狠的威胁。
“……你想问什么?”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了,话音间倒是没有被威胁的惧怕,只有被一万三千五百六十九次日日不间断骚扰出的疲惫。
嗯?竟然真的管用了?路乘刨坑的动作一顿,他凑到镜子旁边,看着镜中自己的脸,讨好地一笑:“无所不能可以通晓过去未来的天外镜,我想问我哥哥去哪儿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路乘是一只麒麟,与哥哥路麟一起生活在这与世隔绝的涿光仙山中,兄弟两相依为伴,自出生起,路乘就没跟哥哥分开过,但是一百年前,人间遭遇大劫,他哥哥为了渡世救人,离开了涿光山,走之前他跟路乘说会尽快回来,可路乘一等就是百年,他哥哥再也没有回来过。
天外镜镜面随着路乘的问题荡起一层涟漪,却没有显示任何影像,只有一团白茫茫的雾气。
“怎么什么都没有?”路乘盯着镜子左看右看,就差把脑袋怼到镜子里了。
“天机不可泄露。”天外镜说。
路乘:“……”
他后退几步,再次用蹄子刨坑,一副要助跑冲刺的样子。
“……你可以换个问题。”天外镜委婉提示,身为生出器灵的宝镜,它自然是不会轻易碎掉的,但它委实也没被麒麟撞过,这个赌还是不打的好。
路乘收起蹄子,想了想:“那你告诉我,我哥哥现在在做什么?他还好吗?”
镜面再次荡起波纹,这回不再是茫茫白雾,镜中浮现出一个清隽修长的男人背影,男人持剑而立,一身白衣,衣角处隐约绣着清雅的松鹤纹样,他似是站在什么山峰处,登云而望。
路乘自然是见过路麟的人形的,而镜中背对着他的男人,虽然云遮雾绕,看不清具体的面孔,但路乘也能辨认得出,这并不是他哥哥的模样。
“他怎么变样了?”他问天外镜。
“轮回转世,自然面目全非。”天外镜答。
“轮回?!”犹如晴天霹雳,路乘迈着蹄子在镜子旁焦急地“哒哒”转圈,“不可能啊!我哥哥怎么可能会轮回?!你是说他死了?!”
路乘“唰”地看向天外镜,眼眶一下变得通红。
天外镜没有回答,只用苍老的声音说:“死,为生之始,轮回转世,历经劫数,依然有归来之机。”
“劫数?什么劫数?”路乘立即追问。
镜面再次变换,白衣男人的身影散去,现出一团由金色符文组成的,不断生长,如枝叶般蔓延的玄妙脉络。
路乘看得一呆,他知道这是命理,但……但他不会解啊!
“这是什么意思?”他用蹄子轻碰两下镜面,“你就不能说明白点吗?”
天外镜:“不能。”
在路乘又开始后退助跑时,它又补充了一句:“……窥探天机本就是逆天之举,泄露太多,我会裂开的。”
被麒麟撞一下它不一定会裂开,但泄露太多天机,它是真的会物理意义上的裂开的,因而无论是天外镜给出的预言,还是人世那些懂得掐算天机的修士,即便窥探到了什么,也往往是遮遮掩掩,含含糊糊地提点两句,不会直言。
意识到威胁镜子也没用了,路乘正懊悔以前跟着哥哥学习没用心时,突然又见到那金色的命理脉络上出现了一团粉色的雾气,路乘于是恍然大悟:“桃花劫!原来我哥哥要历的是桃花劫!”
复杂的命理他看不懂,但桃花劫的特征实在是太醒目了,这个路乘还是认得的。
天外镜:“……”
路乘为自己不多不少恰好够用的知识洋洋得意时,全然没注意到那团粉色雾气下,时隐时现、如泥浆一样污浊粘稠的黑气。
“你还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天外镜疲惫地说。
路乘回过神,他知道一个人一生能向天外镜提问的次数是有限的,认真想了想,才说:“我要怎么才能找到我哥哥?”
“三月初三,少阳山,论道会。”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后,天外镜便沉寂下去,镜面也重新恢复了寻常的模样。
路乘也已经不需要这面说话总是弯弯绕绕玄玄乎乎的破镜子了,得到了地点和时间,他立即就往仙山的出口处跑。
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