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如今这夜半三更之时,林曦回到这昆仑山仙民安排的居所之地已有了大半日的功夫,自家小师妹还是在不远的地方两眼红红的看着自己,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过事一般。
就在林曦抚摸上第三根断弦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抬起首来,空洞浅淡却生着一丝血晕的眸子虚虚‘望’向音无,“别哭了。”
音无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道:“师姐,我没哭。”
林曦沉默了片刻,后道:“小师妹是水做的吗?眼泪珠子砸在案上足足也有一盏茶的功夫了吧?眼睛不疼吗?”
不提这茬还好,一听‘眼睛’二字,林曦就听到了那吧嗒吧嗒泪珠子清脆砸在桌案上的声音更加凶了。
难得的是,这小丫头声线压得是极其平稳,便是哭也哭的极其情绪稳定,叫人硬是听不出半点异样来。
只听她语气幽幽,带着明显的责备与抱怨:“师姐怎么还有心思担心我眼睛疼不疼?分明是您的眼睛中了毒针之伤才更疼吧?
即便你不叫我瞧你眼睛的伤势,我也能够看得出来,你这是中了妖王级别之上妖毒。
妖毒淬心噬魂,若是久不疗愈,可是会致盲的。”
林曦轻咳一声,微微一笑:“我本就是一个瞎子,还怕什么致盲?”
音无自知语快失言,面上涌起一阵强烈的自责之意,忙道:“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虽生来先天有眼疾,可我养殿种仙草数百年,我有极大的信心能够种出治疗你眼疾的灵药仙草来。
你只需再给我一千年的时间,我必会叫你重见这天地间的高山流水,朝霞落日。”
林曦苦恼她的执着,不解道:“为何要耗费一千年的光阴做这种无用之事。”
面对自家小师妹的拳拳爱护之心,林曦给出的反应十分冷淡。
亦或是说,她本就不太适应这种同门之谊,关照之情吧。
尽管她一心想要做好这九殿主,仙门弟子林曦的身份。
可她到底是先做了数千年的魔宗宗主,无恶不为的魔头昭河。
她曾独步天下,问鼎人间,人人畏她惧她,远离她。
纵然又做了三百多年的林曦,她日行一善。
比起当魔宗宗主,她修身养性,改了当年杀人的乐趣,多了习琴音律,片时清畅,即享片时,半景幽雅,即娱半景的爱好。
自从做了林曦之后,她痴于魔头绝不会喜欢的琴道为真,视琴如命的心意也绝非虚假。
道人心肠,儒者服制。不贪名,不图利,了清静缘,作解脱计亦为真。
只是几百年下来,骨子里的凉薄与冷血却是怎么也洗不去的。
她不喜与同门亲近,同样也不亲近山灵动物,她能与人礼貌周到相处,与同门周旋关照,可大多时候却更喜一人一琴独处。
或许是她天性凉薄的缘故,便是她一心想要做好这殿主仙人,也能叫外人察觉到她与正常人之间的微妙差异。
纵然林曦素日里将自己伪装得极好,可她到底还是是不大喜欢这鲜活灵动的东西。
仙人的皮囊,魔头的灵魂。
所行一切,也不过是出于身份的一时兴起。
她缺乏人类共情的能力。
然而人们对于情绪变化的捕捉能力都是十分微妙的。
纵然同处一山之中修行,他们亦是能够分辨出同类的气息味道。
林曦并不抗拒与同门师兄弟们交流修行心得,下山扶道的经验种种,可正魔两道之间的巨壑,却绝非是换个身份皮囊便可以轻易弥补的。
久而久之,她与同门看似走得很近,可心到底是所隔甚远。
哪怕是对于眼前这个宫门之中人人爱护有加的小师妹,她对她也并未寄托太过特殊的情感。
能够维持她们之间关系的,也唯有她们同为苍梧宫殿主这个身份罢了。
若非今夜见她伤重,这位小师妹执意留在她的寝屋之中要照顾于她。
她甚至都不知道,平日里来往并不密切的小师妹,何以竟是起了要耗费千年光阴来治愈她眼疾的仙药灵草的执念。
音无听得此话,见林曦那淡然无所谓的态度不似作假,她眼眸微张,道:“九师姐难道就不想治疗眼疾,如常人一般见一见这世间的山河风景之色吗?若是一生不能明视,岂非遗憾?”
林曦平静道:“既然见过,并无稀奇之处,自无遗憾。”
音无听此言,先是吃惊,后是面上同情之色更重了些:“师姐原来不是天生有疾吗?”
自然不是。
她不过是当魔头当久了,便在金蝉脱壳之计时,为自己挑选了如今这个壳子。
既是自己精心挑选的,她自然不可能挑选一个天生残缺有病的壳子。
只是她不愿放弃修行魔瞳术,知晓这壳子的眼睛迟早要坏,索性便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