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幽幽转动,神色似哭似笑:“白骨为路,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是来带他们入土为安的。”
这惊人的信息量,早已让荀关与侥幸活下来的那名修士震惊得不知所措。
暗道小魔头这般不加以掩饰地将自己的身世公之大白,显然是铁了心不会放他们一条活路了。
荀关抖着嗓音,求助般地看向苏靖、尹白霜二人:“靖姑娘,尹小姐,这厮实乃魔宗余孽,且极端仇视我等正道之士,万是留之不得的啊!”
“什么狗屁亲人!”林征猩红着双目,不顾口鼻中肆意流淌的鲜血,靠着身后的神柱慢慢站起身来,声音嘶哑粗砺:“父亲十五岁将你带回侯府,亲手教导,费劲心血传业授道,甚至不顾师长反对也要将你送进上阳学宫,享受着的资源待遇甚至连我这正统小侯爷都望尘莫及。
你十七岁那年发大病,父亲连夜背着你去求他毕生憎恶的死对头,医官薛冯救你,甚至不惜放下尊严在他府邸门前跪了整整一夜,如今你同我说!这些白骨骷髅是你的亲人!”
林征一拳狠狠砸在神柱上:“叶书!如果你还有半分良知的话,就离你身后那个害人的怪物远一些,然后给我滚过来!”
怒吼咆哮完的林征嘴巴嗫喏蠕动,似还有话要说,可对上叶书的那双眼睛,最后那一句话又生生咽下入腹。
凤巨哈哈大笑,笑声里讥嘲无限,似是在笑他无知猖狂,他缓缓抬起两只惨白的白骨胳膊,将叶书紧紧环绕抱住,头骨森然地搁放在他的肩头,牙齿咔咔作响道:
“我可怜的好外甥,你这备受宠爱的侯府公子弟弟,可当真是一点也不知人间疾苦啊。”
“林征。”叶书看着狂怒的林征,语态平淡道:“你知道为什么侯府里附庸你的那些下人们在骂我是野种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生气吗?”
林征:“你现在是打算和我翻旧账吗?”
叶书并未理会他的质问,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觉得一个叛徒之子,在琅琊魔宗内应该过着怎样的日子?因为是阿娘的儿子,那群魔修们觉得将我望死里折磨都是觉得便宜了我。
所以他们选择放过了我,让我就像是一只野狗一样被仇人养大,每日都要经历着任人鱼肉的恐惧绝望,三岁那年,我才这么高。”
叶书伸手比划了一下当年自己的身高,低着头:“一点点大,刚学会思考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却是如何去死。”
林征身体大僵。
叶书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追忆着往事:“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林清远出现了,他同我说,要带我离开,会让我过好日子,告诉我泽国‘云中’是一个怎样富饶繁华,美好的都城,他说终有一日,会给我一个家。”
“他同我说的这些,我都信了,也十分向往,不敢想象这样的我当真能够过上他所描绘地那种天国般的生活,借着这份希望,我等他带我回家。”
白骨尸炎泛起的磷火在蓝色野花里明灭闪烁,殇起一丝凄意。
林征忽觉唇齿发寒。
他在三岁的时候遇见父亲,可是父亲真正接他回去的时候,却是十三岁。
中间整整隔了十年!
叶书十分欣赏林征此刻的神态,阴郁的眸子里也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笑意:“他给了我生的希望,我十分感谢他,但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我知道了,什么是人间炼狱。”
“在我十一岁那年,魔宗卷土再战中土,惨败而归,这次惨败让他们再次想到了当年圣女背叛,重要一战败于泽国的耻辱,一名魔宗长老提议歃我之血,剥我皮骨,以祭英魂。”
“我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我不想死,可是没人能够救我,我只能自救。”
荀关无法想象,一个十一岁的孩童在一群豺狼虎豹面前,如何能够做到自救?
可是荀关无法想象的事情,林征却是知道的,他从母亲那里听说过,父亲是从昭国的哪里,将叶书带回来的。
“住口!”可是他不想从叶书自己的口中听到这些。
叶书轻笑了起来,笑容有种说不出的突兀尖刻:“好在我运气极好,提出生剥我的那名长老极好男色,性情虽是残忍弑杀,但对于自己的禁脔很是护短。”
“我让你住口啊!!!”
“我爬上了他的床,等到林清远接我回去的时候,正好是十五岁。”
叶书歪着脑袋轻笑:“来到侯府,果然啊,这里和我生活的地方简直是两个世界,比起过往承受的那些,你手底下那些走狗的辱骂轻视对我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我想着,如果每天不用被鞭子抽打,过得那么辛苦,我其实可以不用那么贪心去当什么侯府公子的,哪怕让我给你们看家护院我也心甘情愿。”
“可是啊……可是啊,我后来才知晓,在我三岁那年,林清远有机会带我离开那里的,可是他没有,因为那一年他要成亲,夫人肚子里怀了你,必须那一年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