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寺,这个自辽代建立的古刹,也比往日热闹了数分,许多车驾缓缓停在了古刹门前。
车中走下各种达官显贵,今天显然是有热闹可看。
大觉寺前任主持灵觉大师圆寂,大觉寺按照清规戒律举行了唱衣会,就是将圆寂大师的遗物进行扑买,这种扑买自唐有之,到了两宋,唱衣会逐渐成为了扑买会,各种奇珍异宝不计其数,灵觉大师生前交友甚广,今日来送行吊唁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大觉寺和大明普遍的坐北朝南不同,是坐西朝东,因为契丹人有尊日东向,而大觉寺始建于辽代。
寺庙中有清泉流入,设有一院,名叫清泉院,这是个清修的地方,可这清修之处,设了一高台,围设若干圆桌座椅,人头攒动。
松江学派的大儒林辅成,入京办刊,听闻灵觉大师圆寂,特赶来吊唁,新任主持请林辅成讲学,林辅成盛情难却,只好答应,正好京师遮奢户要为大师送行吊唁,机会难得,林辅成答应了下来。
晋人之中则以京师纨绔王谦、文水武氏武世章、宣府张氏张友良、介休方氏方堂等为代表,西土城遮奢户里有吴兴姚氏姚光启、松江孙氏孙宝仁、洞庭吴氏吴怀仁等等为代表。
朱翊钧以蓬莱黄氏,招摇过市,也过来凑个热闹,大明京师遮奢户们对蓬莱黄氏黄公子也是无奈至极,这是大将军府中戚家的人,谁都招惹不起,光是看得见的随从就有上百人之多,都是大将军府的牙兵。
这些遮奢户们,见过皇帝的只有王谦,王谦见到了皇帝前来,立刻放弃了自己的小伙伴们,凑到了朱翊钧这一桌,点头哈腰,极尽谄媚。
“你这样太明显了。”朱翊钧略感无奈的说道。
王谦理直气壮的说道:“皇爷爷这话说的,我们王家就是奸臣,奸臣谄媚不是理所应当?”
“这大觉寺,就是隋唐时的尸陀林吗?”朱翊钧打量了一圈问道。尸陀林就是乱坟岗,隋唐时,有大师再此结庐为舍,超度此地亡灵。
王谦低声说道:“回皇爷爷的话,隋唐建的尸陀林,后来改名了证果寺,再后来改名为了大觉寺。”
“这个林辅成派头是真的大,咱都到了,他还迟迟不现身,让人等着。”朱翊钧眉头一皱,他这次看热闹,是没有什么风险的,沿途缇骑都进行了清街,大将军府上的黄公子出行总是招摇过市,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
大明皇帝都落座了,这大儒还没到。
王谦则摇头说道:“不过是自抬身价的小把戏罢了,让人等一等,显得他派头大,仿佛这样,他就显得德高望重,说的话就有人听了一样,江湖小道耳。”
一个大和尚走上了高台,对着四方合手行礼,才开口说道:“我佛慈悲,诸位诸位,林大师在大悲堂吊唁,还要稍待半刻钟,诸位若是不嫌弃,就用些寺里面前的瓜果水食。”
“吃他们点瓜果水食,待会就会有小和尚来索要香火钱,吃人嘴软,都得给。”王谦一脸愤愤恶狠狠地说道:“比我们老王家还会赚钱。”
“哈哈。”朱翊钧笑了笑,王谦显然是被坑过,否则怎么会如此熟悉,朱翊钧出宫不碰水食之物,张宏带着点心和凉白开。
小沙弥前来讨要香火钱,朱翊钧愣是没给,桌上的东西没动,小沙弥也不能缠闹,颇为无奈。
寺庙里香客往来极多,这么抠唆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半刻钟过去了,林辅成还没来,又过了半刻钟,林辅成姗姗来迟,但还是不上台,新任的大觉寺主持,上台对林辅成一顿吹嘘,什么集大成而绪千百年绝传之学,开愚蒙而立亿万世一定之归,道绝至先生而始著之类的话。
朱翊钧靠在椅背上,想来,此人必有高论。
朱翊钧很好奇,最讲究孝悌的儒家,讲究尊贵卑贱的儒家,是怎么从经典中读出自由二字的。
松江学派崇尚的自由,有点没头没脑。
林辅成千呼万唤始出来,终于在主持的邀请下,从后面缓步走出,颇有一副大儒的风范,年纪不大,四十多岁,仪容整洁,温文尔雅,待人处事十分温和,长相中正不引人反感。
“承蒙诸位抬爱,今日在此讲学,诸位若是问我讲何等学问,曰恕,曰絜矩[xiéju]。”林辅成坐在台上对着四方拱了拱手。
朱翊钧总觉得有些眼熟,忽然想起来,前门楼子讲单口相声的那些艺人,也是这等做派。
絜矩之道,朱翊钧可太熟悉了,张居正的讲筵包含了这部分,絜,度量;矩,法度,絜矩之道,就是道德上的规范,类似于举头三尺有神明,人要忠于道德规范活着,就是絜矩之道。
引申而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所厌恶的事,就不要再强加给别人。
“自由者,无羁绊之谓也,絜矩之道,就在于我不欲则不施加诸人,诸人之所欲,则不应施加于我,我不用自己的条条框框去约束别人,别人就不应该用他的道理来约束与我,无拘无束,才为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