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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兴修水坝是如何有技术的工作,童伯康跟着何锐一组干活,工作就四项,挖土、运土、填土、夯土。
虽然有万人参与到工程之中,工地上的哨子声,分配路线的呼喊声,指挥抬起夯土木桩重重砸实地面的号子声起此彼伏,让整个工地宛如沸腾起来。童伯康习惯拿笔的手早就磨破,浑身每一块肌肉和关节都酸痛无比,只能做在运土的小车前面拉绳子的工作。
四天后,工程队终于休息一天。童伯康用依旧肿胀的手指握着钢笔,在工地高处避风的所在开始采访。
“请问卢局长,这个水库规模有多大?”
“按照计划,水库库容能够到2200多万立方米,如果水位蓄积到预期目标,每年可供水700万立方米。”
童伯康的手停住了,千万与百万级别的单位完全超出了童伯康的想象之外。转头看向山坡下,一条近两里长,几十米宽,近三米高的夯土大堤已经成型。在大堤靠近库区的方向,一条一米多高,几米宽的小型堤坝也已经完成。
转回头,童伯康按捺住质疑的冲动,选择了更文雅的用词,“这个库区容量是卢局长亲自测量的么?”
“是的。”
“卢局长,您是麻省理工大学毕业,为什么要到四平这个地方来做这么辛苦的工作?”
看着童伯康的神色,卢道明笑道:“我学的就是水利工程,在入学的时候,导师就告诉我,水利工程做的就是这么辛苦的工作。等我归国之后,除了四平之外的其他地方完全没有修建水利工程的工作,除了来这里,我还能去哪里呢。不然的话,数年大学岂不是白上了。”
采访完卢道明,童伯康兴趣大起,接连采访了好几个人普通的村民。村民对自己和村子的描述各不相同。谈到怎么来的这里,说法都是村长和民兵队长选派大家前来参加修建水坝的工作。
再问对水坝的看法,村民们的回答竟然与水利局长卢道明说的一模一样。水坝修好之后,可以解决四平地区的缺水问题,输水渠经过的所有村镇都可以获得大量干净的饮用水。
工程总指挥与干活的民夫竟然对同一个工程的目的有同样的认知,童伯康更是好奇,忍不住对村民用了在圣约翰大学学习欧美采访技巧的话术,“如果你们不来参加,会不会就分不到水?”
村民最初没搞明白,等童伯康换了能让村民听懂的遣词造句再问一下,关外大汉登时变了脸色。其中一位腾地站起身,逼近到童伯康面前,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关外口音与上海大相径庭,可这神态动作让童伯康完全明白对方很可能就要动粗。正不知道该如何化解,旁边带红袖箍的工作人员拦住了大汉,用天津话笑道:“南方人说话和咱们北方不同。他不是那个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大汉依旧不依不饶的问。
“他是想知道,大伙是不是被逼着来修水坝的。”
大汉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了点,却还是余怒未消的喝道:“督军给俺们分田分地,又修水坝给村里分水。什么都不干就要分水,还要脸么?”
童伯康连忙陪着笑答道:“误会了,误会了!”便随着干部离开。
等走远,干部突然停下脚步,板着脸对童伯康说道:“童记者,你别和外国记者学好么?难道觉得这么问很高明么?”
这话里面蕴含的信息量比当面遭到关外大汉威胁更让童伯康震惊。打量了这个一身破烂工作服的青年,就见他好像还不到二十岁,坚毅的神色中竟然有点读书人特有的敏锐,童伯康问道:“这位兄弟,请问尊姓大名,哪所学校毕业。”
“我叫朱广友,天津史蒂芬教会学堂高小毕业。”
童伯康心里面着实有些震动。即便是一个不出名的干部都是这样的学历,更不用说何锐身边那些核心人物。如此一群人和乡下村民们一起从事如此辛苦的工作,除了一个袖箍之外竟然分辨不出彼此,这等事真的是从所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