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葬礼轰轰烈烈办了七天,来来往往的亲朋好友穿着素布白纱围坐在老屋周围佯装悲痛。
到最后大家似乎都已经麻木了。
林去蔓总会记得葬礼的第六天晚上,院子里摆了个盛大的戏台子,请来的僧侣在台上念念有词地诵祷着外婆今生今世的功德。
戏台子的两边是请来披麻戴孝代哭的婆子。
直到第七天,大家敲锣打鼓地将外婆葬在了后山的坟地上,那里埋葬着外婆的许多亲人,一座座小山丘上,用青石板镌刻着一个个沉默的名字。
前面零零落落摆放着许多贡品贡酒,还有些遮风挡雨的物什。
这里有无穷的事后的体面,林去蔓只能暗暗相信着真的有天堂,他们都真的会看得见。
爸爸开车载着一家人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见家里密密麻麻堆放着的一周前欢迎外婆回家的准备。
他们没有等来人,这样被堆放了七天,许多菜肉都已经腐烂变质了。
于是大家默默地把大部分东西扔掉,像是丢掉了很多很多,过去的时光。
再把剩下的菜将就着吃完。
但这终究是一两年来,爸爸、妈妈、外公,这样团团圆圆地坐在一起好好吃的第一顿饭。
直到爸爸起身说要回S市处理工作,林去蔓都觉得这算是段难得的平静温暖。
只是这种平淡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爸爸的一脚油门,房子里又重回了一种默默。
外公也蹒跚地站起来回了房间。
只剩下林去蔓和妈妈无声的坐在餐桌前。
“华龙游在学校旁边租了房子。”
“我也想去学校旁边住,晚上,晚上回来太晚了。”
林去蔓嚼着那段咬不断的青菜叶子,思忖着妈妈手机里的信息。
埋着头尽力不去看家里到处的灰尘与保健品,闷闷地说。
“你来啦,你上周怎么突然就走了,连书包都没拿。”
“呃,你的讲义,我分学科按时间顺序理的。”
“我,我是放学没人的时候过来理的。”
“同,同学互相帮助。”
再次回到10班的时候。
林去蔓恍惚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
明明没过多久,却生出了种“到乡翻似烂柯人”的无端感慨。
看着陌生的班级,班级里陌生的面孔,以及陌生的他们彼此熟络地打闹的样子。
你真的加入过这个班级么,林去蔓暗自嘲笑自己。
她只能一个人无声地走回座位,无声地上课,无声地在大家欢声笑语结伴去吃饭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咀嚼上午讲过的内容。
回来的时候,林去蔓的课桌上整齐的码放着一沓厚厚的讲义,厚到几乎够到了窗台的高度。
上面的空白乌压压地大山似地向林去蔓压过来。
从小到大,林去蔓都是按部就班长大的乖孩子,从没有请过假,空下过这么多试题没做。
触目惊心的白色像是指责着她这段时间生活的举步不前。
林去蔓害怕这样的停滞。
缺少可见的成果让她觉得惴惴不安。
徐木之就这样趴坐在林去蔓前面的位置。
他亮晶晶的眸子透过厚厚的镜片,认真地抬着头看着林去蔓,等待着她的回答。
林去蔓不耐烦地把笔摔在讲义上,看它划出一道难看的弧线。
她无所顾忌地看着徐木之的眼睛。
“你不觉得你这样不太礼貌吗?”
“我们只是在图书馆聊了几句,不用这样照顾我。”
“你很厉害,你有很多你的事情要干,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干。”
“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帮忙,也不想告诉你。”
“你总是这样,会让我觉得,你认为我是一个什么很弱的人,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需要,我自己全都会处理好。”
“在我处理好之前,我不想告诉任何人。”
林去蔓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她眨了眨眼睛,暗自反思着自己刚才语无伦次的措辞。
一连串不留情面的语句让她的心脏快速跳动的,脸上却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恶狠狠模样。
徐木之仍愣愣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趴在林去蔓面前,他一点点慢慢坐直站了起来。
“对,对不起啊。”
转而跑出了教室。
教室里终于只剩下林去蔓一个人。
空空荡荡。
其实教室里坐满人的时候,也好像是空空荡荡的。
在10班,林去蔓没有朋友,没有熟悉的人,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她总是空空荡荡的。
甚至没有可以一起吃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