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再有人对自己说过了吧。妈妈只教会她坚强，没教过她也可以示弱。

她想了想，还是给爸爸发了条信息，问他最近过得怎样，身体是否还好。几乎同时，爸爸就回了电话，父女俩很久没说话，有些微妙的生疏。

陆姝这才知道爷爷前几天脑梗住院了，年纪大了，只能保守治疗。陆姝记挂着爸爸糖尿病经不起累，问他陪床累不累，并表示可以来医院照顾爷爷。

“不用了，你一个女孩子，平时上班就够累了，下班还干这些脏活累活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爷爷的脾气，照顾他只有受气的份。”

“总要有人干吧，你退休了身体也不好，要是请护工，爷爷脾气不得更大。”

“你别管，管好自己就行了。”爸爸敷衍了几句，又关心了几句陆姝的工作，挂了电话。

陆姝想了想，回家还是把爷爷生病的事情告诉了妈妈。爷爷退休前大小是个领导，脾气坏，总爱揪着子女照顾不周的地方到处说嘴，奶奶去世后更是变本加厉。大姑小姑都因此跟他闹得很不愉快，这次爷爷住院都只肯出钱，不肯出力。

“住院多久了？”陆姝妈倒是一点不着急。

“一个多星期了吧？”陆姝也不是很确定，“我爸没说具体，只说没什么事，不用挂心。”

“他都说了不用挂心，你紧张什么。”

“……总觉得不去看一眼，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怀孕的时候，他指着我肚子说要生个女儿他医院都不来的时候，我看也没人觉得不好。”陆姝妈想起往事还是十分生气。

“妈，多少年的事了……”

“怎么？准他说不准我记啊，我不去医院冷嘲热讽不错了。姝儿，你也别去，人家哪看得上我们母女，人家要的是带把的，我们可不招人家待见。”

“妈……”

“呵，我看他躺在医院里就是报应，老天就是不想他死得太容易了，以前妈在世的时候，把他伺候得像个太上皇一样，妈癌症他钱都舍不得拿出来治……”陆姝妈说起陆姝的奶奶，哽咽了，但仍咬着牙道，“他们陆家的男人，就没一个把女的当人。”

“……那你还逼着我去相亲，”陆姝有点无语，“结婚有什么好。”

“唉，我只是想以后有人照顾你。”陆姝妈叹气。

陆姝抱了抱妈妈，没有再说什么，她理解妈妈在爷爷那里受的委屈，但从小到大，虽说爷爷对两个堂哥更好些，但也不算亏待自己，陆姝还是决定去医院探望。

陆姝也没问爸爸床位，买了点营养品，开车去了省医。在护士那儿问到了床位，还没走到房间，就听见里面传来含混不清的责骂声：“你他妈想烫死老子？！懂不懂什么叫温水？”

刚走到门口，飞来一个保温杯，差点砸到陆姝的脚。一个短发的年轻女人忙跑过来，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捡起保温杯。

陆姝把东西放在桌上，笑道：“爷爷这么中气这么足，看来没多久就要出院了。”

大约是见她来了有点意外，老头子也没再发脾气，挥挥手让女人出去，跟陆姝唠了几句，话里话外都在催陆姝结婚，陆姝敷衍了几句，老头子又说起女人过了25就掉价之类老调重弹的话，陆姝听烦了，借口去上厕所离开病房，看见照顾老头子的短发女人在拐角打电话。

陆姝没想听，但女人的电话声音很大，说话的声音也大。

她很难不发现，这个女人就是陆姝爸爸在外面找的小三，有个7岁的儿子，在私立小学念二年级。陆姝没记错的话，那家私立小学价格不菲，想来的确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

女人衣着朴素，听说只比陆姝大两岁，真人看起来却比陆姝老了许多。既不浓妆艳抹，也不穿金戴银，相貌普通，谈吐也不像念过多少书，跟陆姝想象中的小三相去甚远。

陆姝爸退休前是国企小领导，热爱书法，陆姝本以为美色和才华他至少图到了一样，才会狠心抛弃发妻和女儿。可都没有，这个女人普通得走进人群里就没有人会记得她的样貌。

难道就因为她年轻，就因为她生了个儿子？

这样浅薄的背叛挑战了陆姝一贯的认知，她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就见一个小男孩费力的提着跟他体格完全不符的一桶水，走了过来。水太沉，他的整个身子都倾到了一边才能提得动。陆姝想帮一把，男孩神色戒备的躲开，拖着水到拐角，喊了一声妈妈。

女人这才发现陆姝在，尴尬，羞耻，惭愧。

女人脸上复杂的表情都被陆姝看在眼里，过了好一会，她才终于带着男孩走到陆姝面前，低声道：“陆炜，叫姐姐。”男孩没开口，缩到女人身后，神色戒备。

“听见没有？”女人把男孩硬拉出来，推到陆姝面前，“叫姐姐。”

男孩闭紧嘴，一声不吭。

“……是取的哪个字，人字旁的伟？”陆姝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