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苟敬被范增放过之后,就半隐了起来。
洛阳城中的姚记说是他的产业,实际上真正的主人却是刘邦,一直是萧何派人在管理着。这次应项羽的邀约到楚军中,也是得了刘邦的同意的。
只是没想到韩翊已经差不多在楚军中站稳了脚跟,跟范增的亲戚往来甚密,就连项羽跟前最火的陈平,都和他称兄道弟起来。
范增还让他与之竞争,这本身就让他有一种被人当了训练场上的靶子的感觉,但又不能不奉承着。
这时候各家诸侯的军营与军市连在一起,军营不能进的禁令他也知道。当韩翊领着他进去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他存的什么心思,只是佯装不知而已。
那天,范增私下里放了自己,还要求他以牺牲姚记来整垮羊记作为回报,他就战战兢兢地应下了。可是他也摆了范增一道,在离去前,假装不经意地在陈平跟前晃了几眼。要挑拨陈平和范增还有项羽的关系,尤其是破坏他们之间的信任,是张子房和夏侯婴他们定下的计谋。
老实说,他猜到了汉王这头对陈平老家动过手脚,就像对韩翊的未婚妻家的那样,但是那两人是不一样的。
韩翊的睿智中带着阳光,像清澈的山溪,总让他有种温暖感觉;但是那个陈平,却像是一直站在暗影中一样,他怎么都看不清那个人。而且在他为时不长的观察里,泱泱几十万楚军中,只有项羽和韩翊跟他的关系比较地亲近。
要他招惹陈平,他有种被送到陈平手上任其宰割的恐惧。等到他用蜀地的狗皮,最糟贱的羊皮什么的充斥洛阳城,把羊记可以在修武进货的优势给彻底拉下来后,他就一直躲着范增,不曾露面过。
后来听小六他们说范增又借着一些人的嘴让韩翊去襄邑盘锦,却没有补偿他任何的好处,引得刘邦对他侧目了几次,他就在心里问候了范增十万八千次,离那个老奸巨猾的更远了。
如果一定要把韩翊、陈平和范增、项羽他们写进话本子的话,他宁愿只看项羽的那一段,他活得酣畅淋漓,痛快到了极点,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与他一起在战场上拼杀,哪怕战至最后一滴血。
当然,苟敬的这些个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像当初夏侯婴招揽他说的那样,他们这些个间者,只能以刘邦的影子的形式存在,一切都为了刘邦,他们自己不重要。
可是,同样作了刘邦的间者,韩翊却能有着自己的悲欢离合呢,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与羊记的商战告一段落后,他就时不时地跟在项羽的身后,看他打仗,琢磨着他的用兵之道,看他那不带一丁点儿阴影的样子。
早在韩翊他们到达临淄城之前,他就把齐王宫的一草一木摸得门清了,而且是在田荣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
他才不会像那个傻子周推一样,跑到风声鹤唳的田荣的地盘上送消息出去,那不是往脑门上贴“间者”两个字吗?周推的笨拙让他很有些看不起范增,他认为后者在培养间者方面,比刘邦跟前那几人嫩多了。
至于说他心目中的战神项羽,苟敬对他的手法更不敢苟同。一个小小的暗道,竟然找了整整找了两天两夜,还让个五大三粗的中尉差不多闹腾了一晚上,都没有结果。
罢了,看在他是自己偶像的份上,再帮他一把。鸡鸣二道之后,他趁碰上夜黑,再走了一趟那燃着人骨头的暗牢。
直到第二天辰时,他才在城阳海边看到了项羽大军姗姗来迟。就这,还打仗呢,按他大爷的说法,给人接生的格都不够。
他对项羽的崇拜迅速地褪了下去。慢慢地恢复了作为刘邦间者的理智,冷静地看着不远处项羽和田荣那两支人马在海边对峙着。
在临淄城外,田荣所部受了重创,即使休整了两天,都没有缓过劲来,士气更是前所未有地低迷,面对着以屠杀著称的项羽铁骑,不得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大有要跳海求生的势头。
田荣不得不面对眼前的失败,但又不得不维护他作为王最后的一点尊严,就像当初他的王兄田儋,还有他的侄儿田巿,以及那个他最看不上的田都一样,就算是败,也要战至最后一人,
“喔吼,八尺生,鸣啾啾,啄了通,要捉童。眼前这谁啊,咱们这位杀了主子殷通又要当人牙子的霸王,跑到齐国逞威风来了?啊——哈——哈——”
田荣的笑声很是凄厉,凄厉中更带着悲壮。苟敬觉得,此时的他,比项羽更符合他对英雄的期待,虽然这种悲壮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
项羽打心眼里介意当年他和叔父项梁在会稽诈杀招募他们的殷通的事,那是他一生抹不去的污点,平常稍微有点眼色的,在他面前连和会稽相关的任何字眼都不敢提。偏偏这个田荣,还如此没有眼色。
战局已定,项羽一到城阳就很放松,听到这句话,便执着他三丈长的戟朝田荣冲了过来,直杀得田荣这头人仰马翻,尤其是他胯下的乌椎马,更是一脚就踢得田荣的座骑翻不了身,田荣一个趔趄,眼看就要被项羽斩了项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