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年事已高。

体力不支。

所以她安葬玉游子的地方不可能会太远。

虽然桃源村周围丛林密布如伞盖，遮天蔽日，但因为桃源村近些年来的变故，导致附近并没有太多毒虫猛兽出没。

众人跟在沈氏身后。

没走出桃源村多远。

果然。

在附近一个地势开阔，能照到日光，不容易被雨季暴涨河流淹没到的小乱石坡上，晋安他们看到了一座孤零零的小坟包。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假若晋安他们没来。

当他们晋安转身去找沈氏时，发现沈氏背靠一棵苍翠大树，霜发枕着旭日东升的温暖，怀里抱着一双儿女，面带满足，慈祥笑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此时的玉游子身影已经不见，只剩下了晋安手中的一口道家八卦布袋。

人终归有一死。

所以府尹一怒之下，正在全城下令搜查盗墓贼和一切可疑人员。

“对了，道观里的祖师爷神像我们请何家人帮忙，找来全府城最有名的老画匠亲自给祖师爷重新修缮一新，那位画匠的画技一绝，给府城里有名的道观和佛寺都画过神像，就连白龙寺的佛祖也是出自这位老画匠之手，师叔您放心，咱们的祖师爷不比白龙寺的佛祖差……”

城中百姓风声鹤唳，各种流言四起，只需稍微一打听，就能打听到事情缘由。

晋安看着身影越来越透明的玉游子，他头顶青冥清气，脚踏载德厚土，身是五色道袍，人是浩然正气：“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师叔，一路走好。”

接着倒满三杯黄酒，烧黄纸，纸元宝，悼念眼前埋骨他乡的孤坟。晋安、李护卫、削剑，包括沈氏在内，一一上前给坟土上香。

度思量。

“道观里几间房间的东西，我们一直有给二位师叔和我师父留着，五脏道观里永远有三位前辈的一席之地……”

又摸了下沈氏脖上脉搏。

但民间传闻，江水涨回时，有人曾看到从千窟洞里冲出大量尸体，现在闹得人心惶惶，老百姓们最近都不敢靠近江边了。

无人记得他的名字，无人记得他的过往功绩，无人记得他的过往牺牲，无人记得此地曾有一位道长，心照丹青，却埋骨在了他乡。过不了几年，连这座唯一孤坟也将不复存在。何等悲凉。

是府尹之女的坟，差点被人给刨了。

“道观门口高低不平的台阶，我们也给重新翻新一遍，现在台阶又平整又宽敞，门庭高大，不会没落了我们五脏道教的名声……”

玉游子欣慰看着晋安、老道士、削剑，身影开始慢慢消淡，变透明。

这直接导致府城的繁华受到影响，大不如前。

孤魂野鬼。

“我们还给道观里添置了一座野隐亭，师叔您如果累了，乏了，可以在野隐亭坐下休息纳凉，您老为观里操劳了一辈子，也是该享享清福了……”

无人凭吊。

晋安说道：“也带沈氏他们母子三人，一起离开这座永无出头之日的大山吧。”

天上月圆，人间月半。

但这次断流时间很短。

“……我们来迟了……”

他们在出了大山后，先在金沙镇休整几天，好好养精蓄锐后，这才踏上回府城的路途。

站在晋安身后的五色道袍玉游子，含笑作揖，他双手抱拳，虎口相交，左手在右手上，形同阴阳图，朝晋安躬身一拜。

心间絮绕悲伤，落寞，惋惜…悼念。

这个小坟包就是一座野坟。

“道观里的一草一木我们也都一直留着，留着等您、等我师父、等玉阳师叔重新回来……”

一夜断流，千窟洞再次显露世间。

“这山里阴气湿重，终年不见天日，他们一家三口埋在这，只会成为孤魂野鬼和被豺狼虎豹叼去。他们生前已经无依无靠，若死后也无依无靠，实在太可怜了。”

“道观后院的门，我们不仅给修好了，还换了崭新敞亮的大门，不会再有蟊贼破门而入偷观里东西……”

当晋安脱下身上的五色道袍，好生包裹好玉游子尸骨的时候，远处天红云，苍洱山金霞灿灿，东日照进这片鬼神苍山，已经是天地大明时分。

“……让你受苦了……”

李护卫拿手抹泪：“道长一路走好。”

……

一人则是眼前的玉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