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董先不是嫡子长孙,但好歹也姓董,族中长老,各地小宗,还是要通知的。
像这样幼年被马撞死,纯属意外夭折,不好交代。
不像疫病,还说得过去。
得了疫病,连成年人都扛不住,莫说小孩。
这样的窝囊的死,死者不仅要背负不孝之名,还会被认为有辱门风。
外人会以为,家族中是不是有人无德,才导致孩童下殇。
就像上有天灾异象,必有君辅失德,需改身修政,乃黜不法一样,最后要以罢免三公收场。
家族中出现这种疑是无德的事件,宗族长老也是要头痛的。
名册中的董先之名,看来是要安排仪式去除的。
说白了,就是要当董先没来过这世间一样。
董建经父亲董畯同意,在离开董先的治丧会议后,立刻向妻子传达会议精神,然后又雇人抬轿送董先回矿山。
安排好这一切后,才出门前往李氏药铺,打探李医匠的消息。
诏阁城内,只有两个地方有医匠。
一个是官方的养济院,人不容易请,尤其是出城诊看,难度大。
另一个就是李医匠的李氏药铺了。
它位于十字街西北角,邮驿马厩的边上,厩置对面。
虽然味道不好,但架不住地段好,处于交通最便利的中心点。
非常有利于李医匠向南来北往的人推销或采购各种药材,甚至还可托人定向采购。
李氏药铺其实就是一处家庭药材作坊,一家人合作,平常进山采药,回家炮制药材,抓药算帐,都是好手。
但能看病出诊的,只有药铺肆者李医匠了。
李医匠,家中排名第四,故取名李四,无字。
他背靠灵丘李氏,又乐于以医匠为名,因此本名渐渐被遗忘。
灵丘李氏,据说可以上推李牧驻燕代时期,借此李氏旁支在灵丘开枝散叶。
李医匠和董建一样,非家中嫡子,需自寻出路,所以少时便跟随游医,四处游诊,从而学了一手炮制药材的手法。
返乡后,他便以此为业,并娶灵丘五氏中的刘氏旁支庶女为妻,两人共同创立了这家李氏药铺。
话说回来,李医匠与董建,两边都是灵丘大家族,在诏阁城中是有宅院的,幼时自然也是认识的。
董建疾步如飞,过不了多久便来到药铺门口。
药铺相对简陋,低矮的夯土墙,有些地方已经可以看到里面的泥胎和稻草。
拼木为门,门上挂着药铺招牌。
梨木为牌,上面灼烧出“李氏药铺”四个大字。
栗木为檐,檐上悬挂着一个干葫芦,意为悬壶济世。
“砰砰砰”
董建迫不及待,下手不分轻重。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药铺木门半开,一位清丽妇人掩面问道:
“是谁?”
“弟妇,是我,请问阿四返家了没?”
“原来是孟律兄呀,良人还未返家,这两天就会回来吧,但时间无法确定。”
这已经是董建第三次来找了,没办法,只能继续等:
“有劳弟妇了,若是阿四返家,记得遣人唤我一声,急急急!”
“唯”
随着吱吱呀呀的木门关闭,董建又陷进新一轮的焦虑之中。
既然事发当天,李医匠初诊断定只是少了一味药,那应该没错的,可是,都过去两天了,还未回来,不知会不会有变?!
董建始终觉得,李医匠的医术要比养济院医匠的医术高明,再加上发小友情在。
也正因为如此,董建才在父亲面前坚持让李医匠下最后的判决。
董先昏迷第四天。
诏阁城西,落水支流往北约四十余里,隐于团山与黑山之间,有一座私营矿山。
汉代山林川泽的买卖,已趋成熟,有昆弟六人,买地造冢的《大吉买山地》石刻为证。
眼前这处矿区,占地数百顷,沿矿脉走向,采用露天与坑道联合开采,并依托山势设置木栏篱笆。
这便是董建成亲后,在丈人支持下,分家独立经营的矿山。
私矿以太那水为轴,两边以木桥相连。
东侧,身穿粗麻蕴袍的奴婢来来往往,辘轳、毛驴、石碾、窑炉、牢橐和下井的山雀等在他们辛苦地劳作下,演奏着属于矿山特有的乐曲。
私矿大门内的陂塘边,那里有一排用来当厨房的木棚。
木棚后侧不时传来踏碓低沉的“咚咚”声。
循声可见,十四台踏碓,相对排开。
数十名外搭粗麻短褐,黑巾裹头的少年奴婢两两搭配,一边舂米,一边刻意压低声音聊着天。
“阿嗣,昨晚主母回来,马上让人堆了一垛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