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骑远去,这才聚拢起来。
田间的人们,也急忙抛下手中的活计,急吼吼地跑了过来。
受创的董先,倦着身影,伏卧驿道上,被那件黑得油亮的皮短褐包裹着,看不见脸。
他只能断断续续地,用微弱的声音呼叫未来的家主。
“嫡…从…长…兄,救…我…”
大家围着,听着呼救声,像一柄锤子,敲打在心上。
“阿虎没事吧?”
董富有些害怕,小声地问着周围的同伴。
董利一脸发呆,而董绍和董奇则吓得大哭。
只有董玉珠急忙向自家田地跑去。
边跑边凄厉地哭叫着:
“阿翁,王父,快来呀……”
“是谁家的孩童?”
束显紧张地问着。
“是灵丘董氏”
作为在场孩童中最年长的董富轻声回答,似乎也有些害怕,又补充道:
“只是个庶孙,他阿翁在太那水和可老水各有一座矿山,清明回弥庙祭祖,原本再过两天要回的……”
董富还想絮絮叨叨地多介绍一些的,但束显没空听他说完,转向别上问:
“赵君,灵丘董氏,是你认识的人吗?”。
赵峰听到后,立刻向其他人交代几句,然后骑乘驽马先赴城中。
祈干见状,回想起刚刚聊天时提到的,让他们借住董氏农庄,如果想直接与灵丘董氏拉近关系,眼下这便是一个机会!
于是他低声向束显交代了一下,也跟随赵峰而去。
束显显然领悟到祈干的意图,于是赶紧带着手下到农田中找寻董先的家人。
董先就这样,伏卧着,尘土呛着鼻粘膜,打了一下喷嚏,胸前便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喉头感觉到有阵阵血腥味。
他试着想要让自己爬起来,但那钻心的疼痛又一次袭来,令他无法动弹,只能像刚刚那样,继续伏卧着。
恍惚中,似乎看到阿母与亲祖母一路跌跌撞撞地跑来,带着哭腔,呼唤着自己的乳名:
“阿…虎…阿…虎…”
董先忍不住,想要撒娇,眼泪便不听话地滚落了下来,嘴唇轻动,依稀从口形辩认出,说的仍然是:
“祖…母…阿…母…,本…来…鸠…车…营…赢…了…,捉…了…十…五…只…,但…”
他太想要别人的肯定了,哪怕是这么小的事情,他都全力以赴地去做。
可是嫡从长兄却……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
但每次,众人都会劝他,不要跟嫡从长兄计较。
哪怕是他光明正大地赢了。
哪怕犯错不是他,甚至是被冤枉的。
甚至阿翁阿母亲祖母也这么劝他。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难道庶出子孙,就要低人一等吗?
越是这样,他越想要赢,直到让人无话可说!
唯一站在他一边的,只有与自己同岁,私下经常让自己叫她姊姊的玉珠妹妹。
虽然不是同产母,但却是仅有让他在每次受委屈后能感觉到温暖的人。
哪怕是自己错了,玉珠妹妹也会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身边。
对了,此刻玉珠妹妹在哪呢?
虽然一年见不了几次面,但每次见面都舍不得分开的。
她在哪?
董业想起董玉珠,不由强撑,试图睁大眼睛,在人群中寻找,这份属于他的,小小温暖。
董先眼皮微动,但模模糊糊,都是人影,唯一不见熟悉的脸。
人越围越多,地越来越冷,伏卧地上的董先,能隐约听到众人议论的声音。
但他感觉眼皮越来越重,感受到的阳光也越来越少。
乌漆漆的影子,像极了祖母讲起的山臊,好想让祖母在前方爆竹,好赶走山臊。
好想吃颗用雄黄做成的却鬼丸,驱邪除鬼,赶走这眼前的黑影。
对了,还有鸡子。
他想起了阿母经常给自己准备的鸡子,还有专为自己养的鸡。
好想再吃一次呀!
短短的几息,董先不再想着起来,似乎也感觉不到疼痛。
他只是想伏卧着。
他,也只能这么伏卧着。
人越围越多,有人看到一动不动的董先,好像没了动静,于是下意识地开始远离,似乎害怕沾上霉气。
边走还边压低了嗓音交谈:
“这孩子,没救了吧?”
“数石重的人和马,就这么撞了上去,就是大人也受不了呀!”
“我看要不要先找些水来,准备着?”
“我看是没希望了,准备什么都没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