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问题，始皇帝沉默了。

子婴的这个问题，归根结底，和其父亲一样，指向的都是百姓的民生问题。

然而，子婴的问法太毒辣了。

相比于迂腐的扶苏，子婴的话虽然听起来轻飘飘的，但却暗合二十一世纪互联网黑化的阴阳怪气原理。

因此，子婴这句轻飘飘的话，已然抵得过扶苏之前说的千言万语。

此时的始皇帝，只觉得子婴好像在说：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大秦治理下的百姓生活得比不过他们生活在那些垃圾六国贵族治理时期吧？”

如果是扶苏在始皇帝面前义正言辞地表示如今的百姓生活困苦，需要休养生息，那会不屑一顾，认为这孩子又在犯迂腐的老毛病。

顶多回一句，即便不这么做，那又怎么样？

毕竟始皇帝在的时候，关东六国故地的人，的确不敢造反。

始皇帝也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可当子婴问出大秦在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方面是否连六国贵族都不如的时候，始皇帝却回答不下来。

他总不能承认，自己的确不如六国贵族吧？

那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看着始皇帝沉默不语的样子，子婴接着说道：

“皇爷爷，您统一六国的时候，子婴才四岁。”

“所以从子婴记事的时候，大秦就一直维持着一统天下的格局。”

“说真的，孙儿虽然不知道过去具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从史书上，从长辈们的言传身教里，子婴还是知道当初六国没有被统一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充满战乱。”

“也许六国在被大秦统一的一系列战争中，死了很多人。”

“可是，五百五十年的战乱，岂是一个秦国才留下这堆积如山的尸体？倘若老百姓真的会因为城头变幻大王旗而愤怒，怨恨，并仅仅因为如此而怀念过去的君主。”

“那他们在一百年前，就应该揭竿而起，一起推翻割据的诸侯，奉周王为天下共主。”

“可老百姓有这么做吗？并没有！”

子婴的一番话，让始皇帝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虽说刚刚因为子婴的阴阳怪气，始皇帝一时之间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但对于子婴说话的立场，他还是有些担心的。

原本，扶苏迂腐，胡亥骄纵，这两个不成器的孩子在始皇帝看来就是两个练废的小号了。

而在看到子婴的所作所为后，他觉得子婴这个孩子值得培养。

进而，也给予了子婴越来越多的权力。

可当子婴刚刚阴阳怪气自己的时候，秦始皇有那么一瞬间，确实担心这个孩子重蹈覆辙，像他爹一样迂腐。

所幸，子婴还是那个子婴。

理智，冷酷，果断，有着自己当年的风采。

深吸一口气，子婴继续说道：

“如今的大秦统一天下，虽然南方蛮越，北方胡人，都有着威胁大秦的可能性，但相比于曾经的战乱，实在是好太多了。”

“如今的大秦已经提供了旧六国贵族无法给他们提供的安全保障，他们不需要担心哪一天突然莫名其妙就被路过的军队杀死。”

“哪怕现在的生活比过去稍微困苦一些，能活着总也是好的，老百姓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为什么历史上的大秦在失去了秦始皇这样一位尝试的以后就会突然崩掉。

这并不是因为秦始皇有天生神力，能够洗脑六国，让他们不敢反抗。

历史是科学的，不可能有这种抽象的东西存在。

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大秦征服了旧六国的土地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理，当地老百姓确实也认可了大秦这种虽然虽然剥削变得更加厉害，但起码给他们提供了安全保障的生活。

始皇帝的存在，让他们有了对未来安定生活的预期。

日子能够勉强过下去，自然不会有人造反。

而这样的认知，又进一步加强了始皇帝对天下百姓提供安全生活保障的能力，进一步提高了老百姓对始皇帝的认可。

然而问题在于，始皇帝并没有把这种对其本人的认可，转化成对大秦的认可。

当胡亥上位以后，经过他和赵高的瞎折腾，老百姓纷纷起义。

山东六国的贵族余孽也趁此机会，妄图夺回曾经属于他们的权力。

这当然有胡亥横征暴敛的因素在里面。

可最重要的，还是天下人根本不相信胡亥这个废物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安全保障。

于是当陈胜吴广真的在大泽乡发动农民起义，天下人发现在你胡亥的治理下，就连普通老百姓都敢发动叛乱——这可是连过去七国战乱时期都还没发生过的事情。

天下百姓对于胡亥的预期，自然会雪崩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