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里冒出了不太合适的念头,他赶紧将其压下去,又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怎敢劳烦您?我自己可以上药——”
“过来。”吕昭的目光在张辽的脸上绕了一圈,敏锐地捕捉到他眼里隐藏得并不完美的紧张情绪。她挑了挑眉,微微一笑,问道:“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张辽:“……”
这要他怎么回答!
他决定保持沉默,磨磨蹭蹭地解开衣带,面对吕昭端正坐好,垂下眼眸认真地研究起了裤子上的花纹。
箭簇已经被张辽取出来了,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吕昭看看那坛还剩一小半的酒,便猜到了他是怎么做的,心想真是个狠人,没有麻药,自己给自己动手术,叫也不叫一声,完事了还不赶紧包扎,用衣服随便遮掩了一下,就试图蒙混过关。
贸然登门打断你处理伤口是我的过错,但你至于吗?我知道了是能笑话你还是怎样?就不能对自己上点心!
吕昭把被血浸透的深衣团吧团吧丢开,越想越气,脑袋嗡嗡响。
要不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非得把你按在地上揍一顿!
尽管内心十分生气,但吕昭的手一直很稳,对着伤口倒了厚厚的药粉,将其均匀铺开,总算是把血止住了。然后她拿起布,仔仔细细地缠上去,左绕一层右绕一层,最后打结时稍稍用了点力气,成功听到张辽发出一声闷哼。
“疼吗?”吕昭歪头打量着张辽的脸色,故意问。
张辽十分坚强地回答:“不疼。”
吕昭:“……”
“伤口注意别沾水,别做剧烈运动,两天换一次药。”吕昭无声地叹了口气,留下两瓶药,“一次用一瓶,都用完就可以换普通的药了。”
张辽将药瓶握入掌中,绞尽脑汁,很想说两句既能表达感谢,又不至于听上去过于礼貌的话。他刚要开口,就被吕昭怼了回去:“免了,好好歇着吧。”
……她为什么生气了?张辽遇到了某个世纪难题,他抬起头,脸色迷茫中流露出一丝慌张。
“你不是不疼吗?”吕昭已经起身准备走了,留意到张辽的表情,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她单手叉腰,无奈道,“知道了,我在这儿看着你,等你睡了我再走,行吧?”
张辽回过神,脸涨得通红,“我不是……”
“那药用了之后赶紧睡觉效果会更好。”吕昭随口编了个瞎话,“你要是动不了——”
张辽迅速蹿上床,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裹起来,宛如一只矫健的猎豹。
他思索该怎么劝吕昭走,吕昭再待下去,他怕自己的心脏受不了。
但或许是真的倦了,脑袋刚沾上枕头,他就感到困意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在他试图抵抗之前,温柔地将他吞没。
张辽的呼吸很快趋于平稳,吕昭意识到他睡着了。她想了想,第一次施展入梦术,捏了朵美梦,送入张辽的梦境中。
*
“这是什么花?”郭嘉像只吃饱喝足的懒猫,坐没坐相,把下巴抵在案上,睁着双好奇的眼睛,观察插在花瓶里、系着绸带的梅枝,“我来的那天它就在开,现在还在开,丝毫没有凋谢的意思。”
荀彧正仔细核对粮草的支出,听到郭嘉的疑惑,他的思绪小小地飘了一下。
尽管很忙碌,荀彧仍每天都坚持精心养护这株梅花。
可这不是梅花没有丝毫变化的理由。
他的记性很好,能清楚地看出来,枝干上的每一朵花都跟他得到它的第一天一模一样,仿佛时间被永远地定格在了摘下的瞬间。
但不管有什么想法,对郭嘉的问题,荀彧只会如此回答:“奉孝竟不识同心梅吗?”
郭嘉伸出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盛开在顶端的梅花,“我可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同心梅。”
荀彧捏了捏眉心,岔开话题,“你今日不去书局了?”
郭嘉来到宛城后,除了吃饭睡觉这些必要的生理活动外,他每天不是在街上四处溜达,就是泡在怡然书局里听蔡邕讲课,听学子们讨论各种问题,悠闲得好似度假。
但荀彧知道,郭嘉从来不做没意义的事。闲逛摸鱼都是假象,他其实在评估整个宛城,同时借着宛城的众生万象,评估这座城市背后真正的主人。
……有点像来到全新区域,谨慎踩点的猫。
猫猫郭嘉睁圆眼睛,神情稍显惊诧,他不再是趴着的姿势,而是缓缓直起腰。
“文若,你过糊涂啦?”郭嘉说,“今天是上巳节啊!”
荀彧写字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光顾着打仗的事,实在是没想到。
“叶县、舞阴战事将起,宛城的百姓却在热热闹闹地过节,”郭嘉的笑容意味深长,“看来大家对温侯很是信任呢。”
若不是相信镇守此地的长官能稳定局势,拒敌于关卡之外,谁又有心情过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