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场浸泡多年,见识过太多阴谋诡计,锻炼出了敏锐的直觉,荀爽回顾整件事,总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太对。他思忖片刻,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你为何选择今日动手?”
“我回家途中偶然碰上吕奉先,见其手提长戟,神色忿忿,唯恐生出事端,便上前询问……”说着说着,王允微微一愣,显然也觉察到了违和之处。
荀爽追问:“并非你主动相邀?”
王允摇摇头,“我还当是天意如此,择日不如撞日。”
主动相邀,有招致董卓猜疑的可能性,顺势而为就显得非常自然了。
“吕奉先之所以如此生气,醉酒后更是直言恨不能将太师杀之而后快,是因为太师背着他,用他的女儿去跟孙文台联姻……”王允眯起眼睛,飞快地思考起来,“此事我并不知情。”
他强调了一句:“不知道联姻的对象竟然是吕奉先之女。”
荀爽慢慢地捋着胡须,“我也只曾听闻太师确有与孙文台结亲之意,却被孙文台严词拒绝。但这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三个月前吕布都不知道,可见董卓压根儿就没想告诉他,那三个月后吕布是怎么知道的?
答案显而易见,必定是有人给吕布透了消息,为的是挑起他和董卓之间的矛盾,借刀杀人。
王允喃喃:“是谁?”
荀爽面色凝重,“不是我们的人。”
那人看似与关东士族目标一致,但荀爽却感觉分外不安。
对方在暗,他们在明,对方的行动还间接打乱了他们的部署。种种迹象表明,人家的手段比他们加在一起还要高明。
从来都是作为执棋者入局的荀爽和王允,此刻却沦为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任凭摆布不说,还彻底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握,被人稳稳地压制。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憋屈太难受了。
烛火摇曳,将二人映在窗上的影子拉长扭曲,状若鬼魅。
“此事由我来处理,”荀爽态度坚决,“必须找出这个人,不能让他再坏事了。”
“吕奉先交给我。我会寻个机会,再与他谈谈。”王允的眼眸亮得仿佛在烧燃,“他已对太师生出杀心,但兹事体大,须得令他亲口承认,方算稳妥。”
夜色已深,王允起身告辞。行至门前,他脚步一顿,回过头略显迟疑地开口:“荀侍郎……”
荀爽握着剪刀,裁掉了堆积的灯花,使愈发晦暗的烛光明亮了几分,他垂下眼眸,语气平静:“无妨,只要我们成功,公达便不会有事。”
*
都亭侯府门前,魏夫人提着灯笼等候许久。
吕昭一骑绝尘,率先到家。她翻身下马,把貂蝉扶下来,挽着她一同上前,欢欢喜喜地说:“娘,我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你爹到底去了哪里!”魏夫人先是松了口气,亲昵地戳戳女儿的脸蛋,然后才将目光转向貂蝉,“这位是……”
吕昭眨眨眼睛,“王司徒的义女,她来陪我读书。”
貂蝉恭恭敬敬地行礼。
魏夫人跟女儿对个眼神,就明白其中定有猫腻。但既然与吕昭的名声无关,她也不至于在府门口当场发难,便只温柔一笑,吩咐侍女赶紧去布置。
“你这孩子也不提前差人回来说一声。”魏夫人嗔怪地看了吕昭一眼,握住貂蝉的手,“是我们失礼,让你见笑了。”
貂蝉赶忙回答:“夫人千万别这样讲,是我冒昧上门叨扰。”
“事出有因,我之后跟您解释。”吕昭先抱住魏夫人的手臂摇晃两下撒娇,随后提高声音,对已经走远的侍女叮嘱道,“姐姐跟我一起住,你把我对面那间屋子收拾出来就行。”
侍女回答:“晓得了。”
魏夫人帮吕昭整了整略松的发髻,神色愈发柔和,“你俩先去吧。厨房里煨着鸡汤,让竹枝给你们端上来。我等等你爹。”
吕昭回忆了一下吕布回家路上的消极操作——磨磨蹭蹭,各种拖延,勒住缰绳不放松,连累赤兔马也得被迫慢慢走路,把马气得直喷响鼻……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少说话,让亲爹自己扛下一切。
爹,加油,我相信你能搞定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