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昏暗,阴森,潮湿。
几乎所有的刑讯室都是一样的!千篇一律的描述,不足以说出它的晦暗。
墙体脱落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写着“忠孝仁爱”书法的横匾。字体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固然写得一手好字。
房子里摆着一张审讯用的老虎椅,中间还有一个烧红炭火的炉子。
一旁竖立的木架上挂满了皮鞭和烙铁等形形色色的刑具。个别刑具上还沾染着干透的血迹,在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的晦气。
李成武昏昏沉沉地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刚才听到军统的人来报告时说外面被帮会的人围起来,他想到可能是大哥杜文峰来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刑讯室的门被打开。
一个军统的特务带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进来。
中年男人自称叫秦路远,是军统上海特区的副处长,还说自己曾是王明楚站长的手下。
李成武说:“关山漫漫,西秦路远。好名字!”
“谢谢!我也觉得是个好名字。”
秦路远过来即刻解开他手上的手铐,又蹲下去解开脚链。
然后客客气气地说:“李局长,可能你没见过我,但我多次从王站长口中听说过你了。你虽然在日伪政府里做事,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帮着我们军统做事,还听说你暗杀了许多汉奸和日本人。”
李成武一直在听,他从没见过眼前之人,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确定不是假话。
被关了几年,他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他想看看这人接下来还想说些什么?
秦路远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我一直很敬重你,也羡慕你和王站长之间互帮互助的兄弟情谊。”
“谢谢!你应该就是二哥口中说的华贸洋行秦经理,也就是军统上海站的行动队秦队长吧?”
李成武终于想起这个男人是谁,他知道能让二哥说起的人都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正是本人,原来王站长还提起过我?”
“二哥说你是一个称职的行动队长,多年来,也是他最得力的帮手。”
“李局长,你大哥杜先生现正带着一帮弟兄在外面声援,要我们把你放了,我现在就是来送你出去的。”
说完小心地扶着李成武慢慢向外走去。
走到地下室门口时,秦路远想想又说道:“说实话我知道你是冤枉的,否则日本人也不会把你关押起来。但我们也是没办法的事,上头既然有命令了我们就得执行。”
话说到这里,李成武终于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刚才所说的客套话无非是一些铺垫而已。
“秦队长,请问上头的命令是什么?”
“不管命令是什么,我是绝不会陷害你的,我也是一个有良心的人。”
“这年头,已经很久没听过良心二字了。”
“我想大部分人都是有良心的,只是被压制在心底,没有醒来而已。”
“良心这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存在什么唤醒。”
当一个人没有良心的时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良心。而是他们的良心被压制了,或者被其他利益所影响。
“确实是这样,今日我希望你能从中帮个小忙。”
“说吧,你们想我怎么做?”
“现在日本人都投降了,以后就是国民政府的天下,你有什么冤屈都可以提出来。”
“我会提的。”
“本来是小事一桩,可杜先生今天带人这么一闹,这事传到上面就不好了。这不是把你也推到风口浪尖有理说不清了吗?”
李成武笑了笑,深邃的眼眸里却渗着似笑非笑的味道。
“秦队长,我明白了,你扶我出去吧。”
走出昏暗的刑讯室,走过阴森森的地下通道。
一路上李成武都在想着,一会见面时要怎样和外面的弟兄们说清楚自己的想法。
他不想辜负了大家的一番情义。
当他们走出花园时,吵嚷的人群一下安静了下来,两边的人都默默地看着。
夜风袭来,衣衫单薄的他,不禁冷得瑟瑟发抖。
看了一眼寒冷的夜晚。
李成武推开秦队长的搀扶,咬着牙关向大门口一跛一跛走出去。
军警见他出来时纷纷让开中间的道路,目视着眼前这个艰难走过的人,担心他走着走着会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老五陈放和付雨生见他出来,三两步跑上来搀扶着他。
几年不见,付雨生看见四哥时早已说不出话来,上来三两下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在了四哥身上。
李成武心情平静,目光宁静而幽深。
他从冻得疆硬的脸上努力挤出一点笑容。“你们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