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钧!王八蛋!有本事来打我啊!来啊!来啊!”小子边喊边逃。
“浑小子,就打你!就打你!”刘万钧挥舞着那根竹篾,空气中发出了咻咻的声响,却总是触不到浑小子一丝一毫。
那浑小子用光溜溜的身躯护着同样是光溜溜的小女孩,像两条泥鳅,左避右闪让他俩扭成了一团。
“刘万钧,再欺负我老婆,十年后,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光溜溜的浑小子拉着光溜溜的小女孩消失在河边的灌木中。刘万钧抚着那根竹篾,站在那儿七窍生烟。
这天中午趁大家午休,浑小子把小女孩拉下了水,到他们家附近的鸡肠沟戏水摸螺。鸡肠沟是基隆河支流的支流,因弯曲狭窄而得名。常年流水,流水不臭,但每年都会吞噬几条生命,尤其是小孩。休假中的刘万钧寻找女儿半天,把一腔怒火倾注在了那丝竹篾梢梢,不是那浑小子机灵,说不定今天皮开肉绽。
那浑小子小名叫“乌龟”,这是一只混世魔王。他的阿公、阿爸都是军人。阿母是公司高管。阿嬤经常误把他当宠物,不经意造就了他的调皮捣蛋,整日欺猫、逗狗,掏鸟巢捅蜂窝,俨然匪寇转世。
乌龟这个名字是阿嬤取的。长辈邻居很少人知道他的大名。他家在台北市松山。这里遵循的全是中华旧俗,孩子的小名越贱越好养,所以小孩多被唤作猪狗虫鱼。当然叫“歪头、贪吃、无毛”的不计其数,叫惯了,熟悉的人都忽略了褒贬,只认得那是这个人的昵称。
乌龟从阿母肚子里出来时,足有八斤,好一阵子才被拍出低微的哭声,脸很黑,像糯米和上乌糖做的乌龟粿,护士说是缺氧。阿嬷满怀怜爱,抱起这个长子长孙,轻拍小脸叫起了“乌—龟—诶”。龟是长寿的象征,阿嬤每逢年节都做乌龟粿,为一家老少祈福拜拜。龟阿母对婆婆说“阿母,乌龟很难听啊!” 龟阿嬷说:“他是我的宝贝小乌龟,你们有文化,给他取个大名”。最终还是同样没什么文化的阿公比较权威,给他取了大名:李悟归。
这个不识几个字的大陆籍台军老兵,这个晚辈心目中的老糊涂,随意给孙子取了个名。可是谁也料想不到,却嵌入了:醒悟,回归,大命题,纠缠了这个小子大半辈子。难怪算命先生能以名字算命。
八年前,乌龟的阿爸,金门守军少校副营长李向唐战勤值班。看着电视上白萍萍的哭脸特写,心中一片阴霾。她是大明星,可是如花似玉的女儿被绑匪撕票了,哪个不撕心裂肺。民众对案件的处置很不满。政客开会还打架。他心情越发难耐,支开文书,又偷看大陆的电视。厦门电视台的信号很强,今晚比过节还要喜庆,香港回归祖国,中华民族舒了一口气。李向唐激动之余心里有一股隐隐的酸意。他才喝了一口高粱酒,却有莫名兴奋。
此时电话响了,是老部属刘万钧打来的,“这么晚了,还有什么屁要放?”
“这个屁你要是不闻,我就挂了。”
“等等!到底啥事?”
“该你请客了,我亲手填写的委任状,你荣升营长了!”
这个新营长插腰踱步,豪气满怀。今晚真是热闹,才过半个小时,阿母又打来电话,太太给他生了一个肥小子,双喜临门。宝岛人都说娶妻前生子后运气最旺,确实应验。这个肥小子,就是乌龟。
乌龟的阿爸李向唐当上了营长,副营长这个缺,当然推荐自己的兄弟来补。台军是老牌军队,训练场上、官场上、战场上都是残酷叵测,军内圈子、派系林立,聪明的将校哪个没有一群生死兄弟,现任旅部正连职参谋刘万钧很自然地“空降”上任。
部队每逢节假日,哪怕风吹草动,都要一级战备,官兵已经司空见惯了。在全球齐抓“千年虫”的世纪之交,据说飞弹甚至核武器可能失控,新的世界大战一触即发。营长李向唐、副营长刘万钧这些长官将信将疑,但起码对士兵是这样叮嘱的。元旦前夕,部队一级战备,却私自给副营长刘万钧休假,他太太临产了。生这个孩子跨了世纪, 1月3日剖腹产了一个女婴,起名刘媤芳,小名芳芳。
刘媤芳的出生,给刘家带来了喜气,消息传来,也给新年的全营带来莫大的欢喜,千禧婴儿。最欢喜的莫过于营长龟阿爸李向唐,“女娃!做个亲家啊!” “好吧,你官大一级,说了算。”副营长芳阿爸刘万钧心说,现在剩女一堆,你家乌龟,到时有你挑剔的。于是两家人亲上加亲,俩太太本是闺蜜,常常结伴旅游,俩孩子青梅竹马。
两岁半的时候,乌龟就有了“老婆”,越长大懂事,越是百般呵护这个 “老婆”。经常拿些好吃的诱惑嘴馋的芳芳,芳芳也很乐于到“婆家”蹭吃蹭喝,问作业。上学放学,两个年级不同的孩子经常一起接送。
那几天,芳芳班上的几个女生,回家要求阿爸阿母给自己找个老公。家长很不解。女生说:班上同学芳芳有个老公叫乌龟,小同学们都对芳芳特别谦让。邻座男生抢她的作业抄,乌龟拉着芳芳,一起到她教室,站在讲台旁,一手搭在芳芳肩上,一手插腰,厉声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