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缃绮突地将手中的蝉蜕扔进坛子里,盖好盖子,清了清嗓,四下张望道:“这裴尚食和姚司膳咋还没回来呢,要不我出去看看?”
“她们在庆功宴上喝醉了酒,怕吵到你休息,去别处歇下了。”崔寔道,“阿绮,既有难言之隐,我便不追问,去睡吧。”
云缃绮叹了口气,委屈道:“哎呀,也不是难言之隐,上次说过的,又平白挨了顿揍……”
“你是说,你并非云四娘这件事?”
崔寔语气平静得很,像在炎炎夏日的午读时间懒懒散散朗读语文课本的厌学少年。
云缃绮结结巴巴的,“你,你,我…我...”
“我并未当你那日是疯言疯语。”崔寔看向她,“相反,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你为何这般与众不同。”
云缃绮却先怂了,撇过脸,紧张得唇都要咬破:“你,你不怕么?”
“怕什么?”
她闷闷道:“我只是一缕幽魂。”
崔寔笑着摇头,“或许是我幼时偷偷在菩萨跟前求的愿成真了呢。”
“啥?”云缃绮愕然。
“幼时,我最企盼的,便是去莲华寺看望母亲。可一两年,不过也就见那么一次面。于是我便求菩萨,能赐与我一个只有我能看到的精怪,陪我玩耍,或许,那便是阿绮你吧。”
云缃绮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说谁妖精怪呢。”
崔寔笑看向她。
云缃绮这才又试探道:“你当真不怕?”
崔寔颔首,“当真。”
云缃绮复又清了清嗓子,道:“信你一回。我的家乡名叫锦城,和奉县有着相近的习俗和气候环境,不过,要更现代化一点。”
崔寔疑惑:“何为现代化?”
“就这么说吧。那楼能造到100层,马车能在天上飞,晚上不用点蜡烛也灯火通明。”
崔寔下巴合不住了,“你当真来自妖精国?”
云缃绮道:“什么啊,我们那里的人也会生老病死,不过是几千年来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大楚千年后,应也是那般模样。”
崔寔了然,“真想一睹盛世风采,不知有没有机会。”
云缃绮道:“这谁说得准,你看我不就来这了么?”
“我在那个地方,也算是个小富二代,日子过得还不错。不过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和离了。不对,不是和离,一点都不和平地离了。
为了钱大家脸都不要啦。说起来咱俩有点像,我爹妈也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云缃绮咽了口唾沫。
崔寔有些恍神,“没想到阿绮,竟…”
云缃绮笑着反问:“没想到我这么没心没肺的,小时候还挺惨?”
崔寔不说话了。
云缃绮继续道:“我妈算是个拼命三娘。蹬着三轮车卖小土豆、凉面、煎饼果子,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一干就是八年,赶上了那时候的红利,置办了铺子、房产。
后来就开了个烧烤店。许是年轻时候积累下的本事,这烧烤店生意很红火,很快呢,她就又开了好几家分店,就这样一步一步做大做强,做成了我们那的餐饮龙头。”
崔寔道:“令堂真乃女中豪杰。”
云缃绮还是笑:“谁说不是呢。但她的时间,都拿去挣钱了,我跟个留守儿童似的,我们这二十多年来,直到我死,也没说过几句话,可惜,她的钱我还没花够呢。”
云缃绮手中的烛火,突地被风熄灭了。
她鼻子一酸,倔强地抿嘴。
可突然,崔寔手里那根蜡烛,也灭了。
云缃绮终于能在这暗夜里抹泪了。
“不说这个了,说说我上辈子干啥的,咋死的吧。我大学学的是文学专业,没能成为大作家,却成了个美食评论家。
除了天天点评人家店里那菜好吃不好吃,给人推荐或者劝人避雷外,写过美食书,还录过几档美食节目,在我们那算个小名人吧。”
“何为避雷?何为节目?”崔寔疑惑道。
云缃绮耐心地解释了半天。
“避雷”崔寔倒是理解了。
“节目”嘛,怎么说都听不懂。
也罢,这就是现代人和古代人难以逾越的鸿沟吧。
云缃绮道:“你就当是一种仙术吧,在紫云楼唱小曲的歌姬,整个大楚都能听到、看到。”
崔寔震惊之余,连连称奇,又谦逊起来:“怪道阿绮是这般奇女子。以后,还请你多多指点我这未开智的愚人。”
云缃绮得意一笑:“放心,跟着我,咱们以后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我信阿绮。”崔寔目光真挚,“回了奉县,阿绮准备做什么?”
“嗯……”云缃绮沉思片刻,“反正就是开个饭店吧,卖啥我还不确定,等咱们手头上的差事办完,请朋友们好好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