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有些奇怪,魏杞呈反问她:“为何?”
齐芙笑道:“陛下忌惮殿下,已到了需要校事司监管暗查的地步。此时殿下若再亲自举荐工部尚书候选,无论所荐之人是亲是疏,陛下定然都不会采用。”
这话难听,可魏杞呈也无法反驳,只能横眉看着齐芙,听她继续说下去。
“如何揣摩陛下心意,想必殿下比我更懂。若想安排合适的人坐上工部尚书之位,反其道而行之,恐更有效。”
齐芙所言,如当头棒打醒了魏杞呈。的确,他是想过待皇兄回宫后,便向他举荐工部右侍郎涂修齐担任工部尚书一职。
这是知晓校事司监管自己之前的打算,可今日听了齐芙一番话,魏杞呈心里清楚,无论如何,自己的举荐都不会奏效了。
其实他早该知道,皇兄的心里,早已没有自己的位置。不但没有自己,还一心想将自己赶出朝堂政海。
少年时候的护佑相扶,终究只能留存在重华宫中。
如今皇兄会让自己监国,不过是因着朝臣犹乱,他一时还找不到能替代自己之人罢了。
“绮妃娘娘是有打算了?”
齐芙一双杏眼亮晶晶,闪着八角亭中鎏金彩画的金光,在魏杞呈问话后,转身看向荷塘,只留给他一个侧面,并不让他看清自己全部神色。
“敢问殿下属意谁来做这个工部尚书?”
短暂沉默后,魏杞呈道:“工部右侍郎,涂修齐。”
涂修齐?
从工部选人,右侍郎升任尚书,倒也合情合理。
齐芙心里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她知道,前世此人并未坐上工部尚书之位。这就代表,前世魏杞呈的举荐没有奏效。
涂修齐这个人,齐芙是有些印象的。前世方骞被判流放后,朝中也颇有些声浪,说是涂修齐很有可能升任工部尚书。就连文竹也带了些传闻回来,说这涂修齐为人谦逊,做事仔细,在工部也很有声望,估计是要升了。
只是不曾想,最终就任之人,并非涂修齐。齐芙默想,当初朝中那些声浪,怕也有可能是康王授意所为。
一个亲王,竟能控制朝臣议论。这样的人,没有一个君王能容忍。
“涂修齐,此人我倒略知一二。”
齐芙从回忆抽身,缓缓说道:“先帝在位时,此人入职工部,就任屯田司郎中。后来怀冲太子病逝,陛下被册封为太子,此人又离开工部,成了太子宾客。虽是个虚职,却也是从正五品升到了正三品,且还入了东宫辅臣之列。如此调任,待新帝登基后,前途之光明可想而知。”
话语一顿,齐芙的眼神落在亭下月台上,“工部到东宫,这路可不算好走的。”
言下之意,便是直指魏杞呈了。
涂修齐曾是他身后之臣,若非他暗中安排与助力,凭他一人想挤进东宫辅臣行列,实在不易。
魏杞呈窒息一瞬,随即紧闭双眼,深深呼吸一口,方才理顺心绪睁眼。
“绮妃娘娘慧敏至极。的确,他能去东宫,确与本王有关。”
齐芙一笑,视线从月台向上,移到碧水之上,“涂修齐本该前途光明,可陛下即位后,却并未对他多有提拔,只是将他调去工部,做了工部右侍郎。正三品转到正三品,虽是换了个稍肥点的差事,但是想必,和殿下当初的筹算相距甚远吧。”
齐芙说话堪比射箭,每一箭,都准确命中魏杞呈的心,让他就算想分辨,也张不开口。
的确,他曾经对涂修齐寄予厚望,才会想方设法将他调去东宫。
他自认对皇兄一腔赤诚,可也难免会怕有朝一日被丢弃。因此,他必须安插自己的人在皇兄身边,在朝中要职,甚至于从各地寻了不少人,调教规训后,打上烙印,送入内廷。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亲手送去的东宫辅臣,竟还比不上那些老臣。
魏杞呈本以为,皇兄即位后,会疏远甚至对付那些不算忠顺的老臣。可当他真的即位后,却对那几位老臣赐予高官厚禄,反倒是自己亲手送去东宫的人,只被他不痛不痒的平级调任了。
平级调任,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降了。再者,涂修齐虽去了工部,可有方骞那个老头子在上面,也很难有所作为。因而这次方骞一倒台,魏杞呈自然而然想到,要将涂修齐推上去。
齐芙一番话,看似在说涂修齐,实则是在点信魏杞呈:魏杞泽对他的防备,并非始于登上御座,而是从前在重华宫,在东宫之时,便已经有了。
魏杞呈是个聪明人,不会听不出齐芙的话。可即便心内已经全然崩塌,灭顶的恨意与绝望已经淹没头顶,他也还要强撑着淡定,与齐芙继续把话说下去。
就像是即将溺水的人,奋力伸手探头,从死亡的缝隙中抓住一条浮木,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绮妃娘娘方才说,反其道而行之,可是知道皇兄属意谁来坐这个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