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康王与魏杞泽的关系,齐芙并非不曾料想到。自那日在有容堂外听到康王与魏杞泽的对话,到小年朝的夜色中,康王敢命人在嫔妃寝殿外传话面圣,再到齐芙亲眼所见,魏杞泽对康王万分容忍却又难掩厌恶的矛盾表现......
种种迹象下,有些奇异,便已经生在齐芙的心中。只是那些猜想刚一冒头,便自觉太过荒谬。自觉荒谬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要探究。
因而,才有了今日这一场问话。
对上卫坤那双浑浊苍老的眼,望进那黑雾层叠的深宫岁月中,齐芙一瞬恍神,似乎看见前世日夜如飞纸狂卷,一幕幕乍现眼前,匆匆而来,飞驰而去。
可当一场红烛飘摇喜色冲天的画面出现时,万物骤然安静。齐芙如被惊雷劈中,刹那间想起前度旧事。
也是这一刻,齐芙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雳元四年孟夏,萱草花开之时,魏杞泽亲自选了太常寺卿顾仕优之女顾茹,配与康王作正王妃。
太常寺卿虽不算什么掌实权的官职,可雳朝自建国之初便信奉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因而这太常寺卿顾仕优在朝中也是很有些体面声望的。
正三品文官的嫡女,刚刚够得上亲王门槛,尚能做个正妃。倘若官阶再低些,哪怕低一级,都只能是康王侧妃。
齐芙神思逐渐清明,视线从卫坤瞳孔深处退出来。
回想前世,向来最顺圣意的康王,却在这桩婚事上忤逆圣意,二人好一番僵持,最后还是魏杞泽让步,允了康王纳顾茹做侧妃的请求。
齐芙记得,魏杞泽因着此事没少生气,甚至好几回夜里满身怒气地到了延庆宫,将自己从床榻上提起来,却又一言不发,只拿吃人般的眼神狠命盯着自己。
盯够了,才将他那一套禽兽的行为全数实施。
前世与魏杞泽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醒不来的苦厄梦魇,齐芙不愿深想,撇开脏污秽事,专心回想康王这桩婚事。
前世,自己只以为康王看穿了魏杞泽的想法,明白魏杞泽特意选了个徒有声名并无实权的顾仕优与他结亲,不过是断绝自己借姻亲之机攀结重臣的机会,因而违抗圣意不愿接受这位正王妃。
也因着这一层原因,重生之初,齐芙曾以为,康王魏杞呈是个心有乾坤存思结变的人。因而那一日,自己才会特意在天禄阁外与他见面,与他说话,企图借他之手复仇......
可如今知晓二人关系,重生之初于天禄阁外对康王所说那一番话,反叫人心生寒意。
忍着指尖微颤,齐芙这才明白,魏杞泽之所以赐婚,康王之所以抗拒,除却那一层朝堂政谋的原因,藏在最底下的,原来是那一个晦涩难读的“情”字......
寒凉陋室中,齐芙只觉后背冷汗细密如雨。撑着面上淡然,齐芙起身,下意识往王之身边靠近。
王之对她太过熟悉,外人看不出她神色异常,王之却能从她轻轻一晃的长睫中读出“惊慌”二字。
看着她靠近自己,王之空闲的右手一横,如往日侍奉她左右一般,让她搭着自己手腕站稳。
齐芙依着王之站定,这才问话卫坤:“方才你说烙印,是何形态?你又如何能知,那是陛下所烙下的?”
卫坤已到了无法隐瞒的地步。他既已背叛了康王,便再不能得罪眼前这位年轻妃子了。于是肝胆一颤,摆出舍命架势,将自己所知晓的全数抖了出来:“康王殿下素来不让人替他擦洗后腰,奴才只在侍浴时无意瞥见,康王殿下后腰上,有一块......有一块紫红烙印。”
紫红烙印?齐芙眉心抽痛,隐约觉出不妙。
卫坤的声音还在继续:“奴才虽未看仔细,却也记得那是个似龙非龙的纹样。”
“似龙非龙......”
齐芙喃喃念着这几个字,无意识侧头与王之对视。
两人目光交接中,一抹惊诧凌空划出青光。
齐芙心底发颤,连自己开口问话卫坤都无知觉:“那纹样,可是龙身凤羽......”
卫坤讶异难掩:“绮妃娘娘怎知?”
那具被重石压在后院池底的刺客尸身,此刻只怕已被鱼群啃食干净了。刺客耳后那枚紫红色的嘲风烙印,只怕也已寻不到。
搭在王之手腕上的手掌越发用力,察觉王之手臂绷紧,似是传递力量让自己站稳。齐芙浅作深吸,继续问下去:“不过是个烙印,你如何能断定是陛下所为?”
卫坤头皮被王之扯得发痛,听着娘娘问话,十分难耐地动了下脖子,费力往上看,捏着细哑的嗓音回话:“奴才曾看见,那烙印之下,还刻着一个极小的珩字。”
珩?
齐芙记得,那日在有容堂外,康王不过提了一句重华宫,便换来魏杞泽压抑低吼一声“荣珩”。
荣珩,便是康王的乳名。
卫坤舌根一动,咽下口水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