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钟上的时间显示深夜十二点,整。
“你醒得很会挑时间呢。”她调侃道。
鸩苍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麻烦你了。”
从刚才开始接收记忆到现在已经过了五个小时了,全程搀扶着鸩苍的绫顿浑身都泛着酸麻感,便起身动动不怎么协调的身体。
她顺便走过去点亮了屋里的灯。
灯光燃烧着白色的焰火,在光芒的摇晃下,鸩苍的脸色显得格外脆弱而苍白。
他靠坐在床上,身躯却像平时那样毫不松懈地绷直,他的目光正缓缓追着她,就像这些天来缄默无言地注视着她一样,但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像刚适应一具新身体的木偶一样,终于把麻木的四肢缓过来了,回头看向他:“饿吗?”
他摇了摇头:“你休息吧。”
这样一比较,果然和失去记忆后有很大的区别,她不知为何有点遗憾地想。
次日,白寒的曙光四散后,岛上葱茏平静。
鸩苍的记忆回来了,她终于可以提出后续:“鸩苍,现在我可以送你回去,或者也可以送你去你父亲的故乡,或者你有其他安排。”
他正用昨天刚磨得锋利的菜刀熟练地把蘑菇切成薄片,闻言,手上的动作迟疑了片刻:“我会回去。”
鸩苍放下刀,把蘑菇片拢到滤水篮里,他垂着眸答道:“因为我还有没报的仇。”
她捋了一遍鸩苍父亲的记忆和鸩苍的记忆,一下子从中捋出了不少仇家,因为她自己也感同身受,她很能理解:“注意安全。”
他的手拧上了竹管水龙头,手背上的青筋分明,顿了顿,才轻声道:“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她笑着摇头:“我为什么要阻止你?”
他似乎想到什么,低了低头,笑起来:“你有我的回忆。”
那份回忆可不是什么美好的画面,充斥着阴暗昏黄的天色、潮湿散发着臭味的角落、可怖诡异的祭祀仪式、难以入目的崎岖脸孔、恶毒肮脏如蟑螂的言语、血和干渴。
似乎是提到回忆的时候,鸩苍再次陷入沉默,蘑菇薄片上滴落的水珠在敲打着水泥槽。
良久,他才放下滤水篮,转过身朝她欠了欠身:“抱歉让你接收这种记忆。”
她走过去接过滤水篮,带着笑意道:“不是你该道歉的事。”
鸩苍恢复记忆后,两人的关系也回到之前的状态。
“我离开岛屿的时候不会有船驶入,所以我可以破例送你去。”她正在安排日程。
灯火摇晃了一下。
她懊恼地放下笔,走过去看到见底的灯油:“完了,灯油又要重新做了。”
鸩苍向来钟爱火光,他开口提醒道:“我在仓库里见到过一瓶灯油。”
“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鸩苍,领我去找灯油吧。”就像忽然得知自己还有假期余额一样,她的心情一下子愉快起来了。
鸩苍在前面带路,等她拿好钥匙跟上来,她小跑着跟上他:“走吧走吧。”
他悄悄伸出去的手徒然地在半空中停留。
他低了低眸,收回手,藏进了层叠的斗篷里。
仓库里有好几个木架子,用来分门别类地储存物资。
在鸩苍的领路下,装灯油的瓶子很快就被找到了。
一瓶灯油能用很久,这样看来她还能消极怠工好些天。
走出仓库,她让鸩苍拿着灯油瓶,自己则用钥匙给仓库上锁。
“你对待他不像对待我。”他忽然道。
她收起钥匙,转过身,有点懵:“谁?”
在微暗的天色下,鸩苍的视线像停驻着的云,落在她的眼睛里。
“他和我不一样,是吗?”明明是问句,他的声音沉透而语气确定。
她这才注意到,他从披风下伸出了手等待着被牵。
不知为何,她有点心虚地别开了视线,心里一揪。
然后她被呛到了:“咳……那个不也是你自己吗?”
鸩苍也别过了脸,似乎有点羞于开口似的,放轻了声音,流露出迷茫:“……我也以为是我自己。”
“那你……”她卡壳了。
没说下去了。
不知道该怎么说。
岛上的夜风徐缓,猴面包树树影的轮廓和屋顶交错在一起。
在难以填满的寂静中,她听到他说:“走吧。”
*
提到回去的事情,鸩苍希望还可以再待一段时间再离开这里。
她不在意地道:“待多久都没关系。”
某个闲暇的午后。
“要做什么?”鸩苍看向准备大动干戈的她。
她穿上围裙,拿起粉笔,一副大厨的模样:“裁衣服。”
由于在记忆里学习了裁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