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男人,一生都在为女人而活。这一生,或长,或短;或平常,或跌宕。
也许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却偏偏不能失去她;而那个她,却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他。
“正月十五雪打灯”,本应飘雪的夜晚,却无半点雪意!
此刻,邀月楼二楼的回廊上,三爷沙行云正背靠摇椅仰望着夜空。
这是他头一次如此长时间地去揣摩夜的黧黑,面对夜的广大与空旷,他忽然感觉到原来自己并不是至高无上的,他是渺小的,渺小得接近虚无,像一颗遥远的忽闪忽现的星。
夜风吹过来,匍匐在他身上的野性似乎发出一声不甘的叹息。
那叹息来自一张上好的南洋虎皮,白底带黑纹的,从三爷的脚底覆盖至腋下。
白黑相间的老虎头在他胸前栩栩如生,额前那三道带有褶皱的横纹,曾是这个死去的王生前叱咤山林的象征。
然而现在,它只剩下一副昂贵的皮囊,无力地瘫软在三爷身上。
再强大的生灵也有死去的一天,无论是谁,无论它曾让多少人为之战栗,曾撕碎多少弱小的生灵,终有一天,会被死亡之神挥舞镰刀无情地割断它的咆哮。
室外是彻骨的冷,呼吸是能看见的白雾,摇椅上的三爷时而双手插在宽大的貂皮袖口里互暖着,时而伸出一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掌轻撩着胸前的虎须。
寒冷的北风如同成排的钢针一样,梳理着兽王的毛发,三爷则一直没有放弃思索,他微闭着双眼,思索着在过去的一年里,所发生的不同寻常的种种。
他所处之地,是邀月楼二楼的回廊,木质的回廊由一排粗大的红木柱子支撑着,在他脚下则是麒麟镇最繁华的祥云街,是三教九流叫买叫卖的聚集之地。
今年的正月十五之夜,较之往年,这条街却显得异常冷清,而这冷清中处处透着诡异。
三爷甚至能听见路过的镇民发出的感慨之声,“若是老镇长还活着,怎么会没有往日胜景。也不知风家少爷发的哪门子疯,竟惹出这天大的祸事来。”
有人随声附和,“谁说不是呢,荣华富贵没了不说,还落个生死不明,这沙家孝期不满,连热闹都没得看了……”
“得嘞,得嘞,别说了,你们也不看看这是哪,不想要舌头了,还是不想活了!”不知是谁出言阻止他们无关自身痛痒的满腹牢骚。
几个人抬头看了一眼邀月楼,并没有看见回廊上的三爷,但还是知趣地换了个话题,“别扯淡了,还是进去找娘儿们吧。今晚我要包燕小环的夜。”
“打住你,都别和我抢,今晚她是我的,那双葱白样的大长腿,我喜欢,哈哈。”
谁不知道这酒色笙歌之地是沙家三爷的买卖呢,整个麒麟镇只此一家青楼。不大不小的二层建筑,上下各有十余个房间。
虽说三爷沙行云垄断了这个不算光彩的行业,他亦是一个有品的好色之徒。
邀月楼里各色女人应有尽有,但他只和弹古琴的嫣宝有染,其他的则都视而不见,婊子们能给他赚钱,但他喜欢干干净净的婊子。
其实也不能怪那几个镇民牢骚,往年元宵佳节的祥云街,那怎是一个热闹了的,尤其是晚上,整条街都流光璀璨,大街两侧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
这些花灯都是老镇长沙向尧从外地聘请的花灯艺人精心制作的,每一个作品都足以令人赏心悦目。
所以才能吸引无数人前来围观,就连青云县的历届县长大人都会受邀来给灯会剪彩,可见麒麟沙家的势力在青云县非同一般。
这热闹的灯会不止有各式彩灯争奇斗艳,沙家二奶奶风洛花还设置了有奖的灯谜,猜中者皆有奖品,奖品或是小孩子们垂涎的大灶糖,或是妇女们喜欢的印花布,或是二三两白白胖胖的汤圆………
当然,最令人期待的还是淡水河旁盛大的烟火。这乱世盛景,即便是过了二月二,麒麟镇的男女老少在回味时还是不禁津津乐道。
这样的活动自然会耗费许多真金白银,但是亡故者老镇长沙向尧却并不在乎。
然而出自他嘴里的“与民同乐”,不过是百姓眼中的人前显贵,不是为民,而是为己祈福。
谁不知道这一晚点亮的都是民脂民膏呢?就算他沙家不与民同乐,谁又能把富可敌县的沙家怎么样呢?
若是哪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不知道沙家已经雄踞了麒麟镇好几辈,那倒是孤陋寡闻了。
甚至有人说,沙家的祖坟埋在了麒麟山的龙脉上,不然怎么会无忧无虑地成为这里的土皇帝,就连县里的权贵们都会屈尊前来“朝拜与巴结。”
每一个家族的兴旺都是有原因的,三爷的太爷爷曾是跟随曾国藩剿灭太平天国的功臣,所以才能受封一镇之长。
虽说沙家祖辈不及中堂大人那般有安邦定国的手段,但是经略麒麟镇还是绰绰有余。
中堂大人那一套当然要搞起来,那便是不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