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粥(2 / 3)

一勺粥还未送入口中,手背就覆上一片温凉,他只感到自己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是阿娩吗……

是……小师。

姑娘纤长浓密的睫羽轻轻扇动,遮住底下细碎光芒,她并不抬头与他对视,可方才染上眉梢的快乐都不见了。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送来花生粥,反正吃了也只是交差而已,那我可以吃吗?”她习惯性地添上不让他为难的理由,“我还没吃过花生粥呢,我想尝尝是什么味道,可以吗?”

他嗓音微涩,鼻腔内也涌动着一股酸意:“这个不好吃,等下带你去吃别的。”

剑灵认主,她不想忤逆他的意思,却仍是低着头,也并未挪开手。

“小师……你吃了会对身体有坏处吗?”

“那要吃一口才知道。”

姑娘听他有所松动,踮起脚尖,就着他刚舀起的那勺花生粥一口吃下,而后抢过碗塞到乔婉娩手里。

“吃好了,你可以拿回去交差了,没有过敏,他不是你们门主!”小师愁眉苦脸地咽下花生粥,她不喜欢花生,好难吃。

乔婉娩捏着掌中仍有些烫手的碗壁,面上浮现哀戚之色:“对不起……我不是……对不起……”

可刚才仅是旁观未曾阻止,便足以证明乔婉娩对李相夷的感情早已不似当年。

李莲花连叹息都是微不可查的,将外露的情绪藏好一些,省得惹人伤心。果然掺和进旧事,与故人重逢是很累的。

“十年茫茫,人总有新的选择新的生活,这没什么不好的,便将故人留在故事里,向前看吧。”李莲花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说,他望向做完一系列动作又自行退开去的小师,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他顿了几息,直言道,“乔姑娘,恕我不能将少师剑交出,我想你也能猜到她的身份,终究是我愧对于她,我必须带她走。”

乔婉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姑娘救过她,也直白又真诚地点醒了她,少师本就是李相夷的佩剑,她没有立场去阻拦的。

“我会跟几位院主解释,他们托我来也不过是想劝一劝,昨晚的事我都听说了。姑娘武力高强,少师寻得新主,天意如此,这样如何?”乔婉娩想出个缘由,问李莲花是否合适。

跟事实也差不离了,李莲花没有异议,在乔婉娩临走前,他取下腰间悬挂的荷包递过去。

“这是治疗喘症的药丸,每日饭后服用,平日里尽量远离会引发喘症的过敏源。约莫一月的量,药方也在里面。乔姑娘不介意的话,便收下吧。”

“多谢李先生。”

乔婉娩朝他点头示意,告辞离开。她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荷包上针脚不算紧密的花纹,绣工不大好,能看出重新缝补过的痕迹。若没有今日这一出,或许他仍会把这陈旧的荷包珍藏在身边留个念想。

如他所说,都十年了,也该放下了。

……

李莲花没放纵自己沉浸在伤怀之中,目送乔婉娩踏出门去便收回视线,转向无聊到都开始扯护腕抽绳玩的姑娘。

“小师,你喝完粥可有感觉不适?”

“没有。”姑娘回话的声音很轻,头埋得更低了,手指绕着抽绳又转了一圈,袖口收紧,勒住手腕。

是不晓得疼吗?

李莲花走近,拿开她作乱的小手,帮她整理袖子,腕骨果真被勒出一道红痕,她不是无聊闹着玩……

是因为乔婉娩,还是别的?

他正思索怎么安慰小朋友,却听她哽咽着说了句“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自作主张吃了花生粥……还凶了乔婉娩……”

凶?如果张牙舞爪的奶猫也算凶的话。

“你没有错,小师,不需要道歉。”他温柔地摸摸头,顺手给她重新簪好摇摇欲坠的发髻,“我想剑灵对剑主,大概就跟弟子服从师父那样,观念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但是小师,你既有缘能够转生成人,开了灵智,那你自己便是最重要的,没人能左右你的想法,你无需对任何人感到抱歉,特别是对我。你只属于你自己。”

姑娘过去神智清醒的时间本就不多,尘封十年话还能说利索已经很不错了。没人会对着一把剑讲大道理,李相夷那躁动的性格更不可能对剑述说心事,一段话传进迟钝的脑袋瓜,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她只属于她自己?

“……你,你不要我了吗?”

对上姑娘泪涟涟的眼眸,李莲花心口堵得厉害:“怎会呢。我只是想告诉你,往后你想说什么便说,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不必事事顾虑我的看法,你是独立自主的人,而不是谁的附庸。”还是太深奥了吗,她的表情好像更茫然了,“我不是你最亲近的人吗?你可以跟我无所顾忌地敞开心扉,我永远不会怪小师,永远站在小师这边。”

她明白了,一股名为喜悦的情感填满胸腔,攀上唇角,最后化作眼中亮晶晶的光芒溢出。